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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陈禹文:亲历中国空军抗日史
来源:法制周报   2014-03-21 15:34:24

  眼前的这个老人,出生于1914年,算起来,今年已是整整97岁。但老人的精气神格外爽朗,在近3个小时的采访中,老人一直以舒缓的语速,讲述着半个多世纪以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传奇故事。

  这是记者采访抗战老兵以来,高龄老者中身体状况最好的一位。在提到历史事件时,战役名称战地名称包括长官的姓名,他记得非常清楚。

  采访结束后,记者惊奇地发现,老人实际上就是一部空军抗战史的活字典。从中国组建航空机械化学校学习制造飞机起,到1945年在北京南苑机场接受日本空军投降,一部中国空军抗日史他全程经历。

  本文试图通过陈禹文老人的亲身经历,部分还原66年前中国空军(包括苏联空军)抗击日机的那段铁血英雄史。

  高分考入南昌航空机械化学校

  陈禹文出生于湖南省衡东县合桥乡一个书香世家。祖父曾中过解元。1914年,家道已经中落的陈禹文家,再添新丁。为了渡过难关,陈父将长子过继给陈禹文的叔叔。

  “我本来是有八兄妹,有一个哥哥过寄给叔叔家后,我们还有七兄妹,四男三女”,陈禹文说,“全家靠着父亲一个人赚钱养家,实在不容易,所以大哥、二哥和我都只读到当时的高中毕业,就放弃继续就读了,回到家里帮助父亲赚钱。”

  陈禹文说,大哥二哥先后到上海谋生,自己则在1933年高中毕业后,到了南京投靠一个亲戚。

  就是这一次南京之行,改变了这个少年的人生。

  “1934年,我在南京亲戚家里看到当时的一份报纸上登有一则招生广告”,陈禹文说,招生的学校是新成立的航空机械化学校,分别招收初级班和高级班两类新生,其中,高级班的学生必须具备大学毕业的条件。“我当时就在南京报了名,并以高分被录取。”

  到南昌后,陈禹文得知,这个学校是为了应对日本空军的肆虐而设立的,主要是培养机械师,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个中意飞机制造厂。“我们的文科功课,由高级班的学生教,其他科目则由在中意飞机厂工作的意大利籍教官教。”

  记者查阅相关史料得知,中意飞机制造厂1937年春在南昌建成投产。工厂大门外木牌上的厂名是中央南昌飞机制造厂。

  “为什么会在南昌设立这个学校和飞机制造厂呢”,陈禹文回忆当时的历史背景时说,此前,意大利赠送了3架飞机给中国,主要部件是木制的,有关部门觉得木制的容易学,就决定成立一个机械化学校和飞机制造厂,地址就在南昌老营房。“学生由中国技师和意大利技师共同教授,以后准备接管中意工厂,自己制飞机。”

  在初级班学习3年以后,陈禹文被分到中意工厂工作。由于学习成绩好,技术掌握到位,毕业后他拿到了工厂同期毕业生中最高的薪金35元(银元),而其他毕业生只能拿到25元。

  在工厂里,陈禹文在进口的白银杉材料上,制作飞机的相关部件,并能一次成功,“我做的往往成为同学们的示范功课。”

  “意大利技师撤走以前,南昌中意工厂的楼顶上,悬挂着意大利国旗,日本飞机没有来炸过一次。1937年,意大利撤走全部技师,日本人就来轰炸了,意大利国旗被炸成两截。”

  拆卸美制飞机时

  遭日机轰炸

  1937年下半年,陈禹文等6名同学,被分配到河南许昌。在许昌工作了一年之后,陈禹文奉命押运一车汽油到西安。“运完这车油之后,我没有再回到许昌,而是坐火车来到了武汉,参加武汉空军大会战。”

  1938年,陈禹文进入武汉空军第九总站工作,总站长熊产辉(音)。“当时,我们同苏联空军一起战斗。”

  作为武汉大会战的一部分,武汉空军大会战涌现出了一批英雄人物,“中国飞行员高志豪(音)、乐以琴(音)、刘测刚(音)等人物,都被当时的大画家刘海粟、徐悲鸿画到报纸上,成为鼓舞士气的榜样。”

  在这次大会战中,陈禹文差点殉职。

  “当时的武汉飞机场在华沙跑马场对面”,陈禹文回忆说。有一次,上级命令他和其他几位同事,到华沙跑马场去拆卸一架美制北美驱逐机。就在他们埋头工作的时候,日军飞机对包括华沙跑马场在内的飞机场进行轰炸。(转03版)

  “当时,我们没有听到空袭警报。日机轰炸时,我们只能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看着弹片从身上飞过,所幸的是没有被打中”。陈禹文说,在后来的从军经历中,曾有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这是最惊险的一次!”

  “在武汉空军大会战中,苏联E15(单翼)、E16(双翼)掌握了绝对的制空权,而日本只有96式飞机”。陈禹文分析说,武汉大会战中,如果陆军不撤退,空军是不会退的,“因为日本的飞机根本不是我们(苏联空军)的对手。

  说到这里,97岁的陈禹文唱起了当年的两句歌词,依然雄气十足:“大武汉是我们的。她是中国的凡尔登,她是东方的马德里……”

  在武汉工作期间,陈禹文亲眼见证了一系列悲壮的英雄人物。来自前苏联的洋张飞,让老人记了一辈子。

  “这是一个皮肤黑黑的苏联人,个子很高。当时,队里很多人都叫他张飞”,陈禹文回忆说,“当他领队飞行时,很多人都会非常紧张。原因是,洋张飞一定会追着日本人打,而别的飞行员领队则不是这样。”

  洋张飞最后殉职在衡阳的一次遭遇战中。

  “当时,他的飞机从下面钻进日军的飞机阵中,结果被对方的子弹打中头部,当场死了。”

  装满弹药的小火轮

  因走得慢免遭一劫

  武汉大会战失利后,陈禹文等人乘坐装满弹药的小火轮,从武汉出发,沿洞庭湖溯湖而上,前往常德。这一年是1939年。

  由于小火轮装载着大量的弹药,吸水深,走得慢。“真没有想到,走得慢反而救了我们一船人的命,不然的话,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有一天,我们出发早,后面有两条小火轮走得快,不多久就到了我们的前面。”陈禹文说,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两架日军的驱逐机,对着前面的两条小火轮进行轰炸,结果两条小火轮都被炸成两截,船上的人全部遇难。

  看着前面的两小火轮遭遇轰炸,陈禹文乘坐的小火轮立即靠岸。“船刚靠岸,大家都没命地往岸上跑。从那以后,我们每天都是昼伏夜行,终于平安到达常德。”

  先天躲避轰炸的掩体

  第二天被炸个正着

  1941年,陈禹文调到芷江机场工作。在这里,他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到芷江机场时,日军已用上了零式飞机,这一次,他们的飞机比我们的E15和E16要强一些。”陈禹文说,“由于芷江机场地处湘黔边界,离大城市比较远,所以驱逐机来得少一些,但轰炸机却经常来。”

  “每次来的时候,他们都是9架一队,不散队型,围绕芷江机场转来转去,但始终是围而不攻,直到傍晚,他们才开始攻击。”

  在陈禹文看来,日机此举是在充分吸取了先前吃亏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新经验。在此之前,日机也是9架一组,但一旦受到攻击,就会分散,结果被各个歼灭。

  “有一天,日机又来到芷江机场的上空转圈。我们首先不知道,他白天不轰炸,所以都跑到对面山上躲了起来,到天黑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他们的动静,便回到机场的食堂准备吃饭。当我们回到食堂时,敌机开始扔炸弹。”

  第二天,陈禹文来到头天躲藏的山上查看时发现,他们当时呆的地方,已被炸出好大一个坑。“如果不是我们及时从那里撤回到机场,就炸死在那里了。”

  在芷江机场工作了两年后,陈禹文再次考入空军机械学校。在这里学习了6个月后,陈禹文被分配到空军总司令部(成都沙河铺,音)第八科任见习科员。

  在空军总司令部工作6个月后,迎来了日本投降的日子。

  1945年9月15日,陈禹文奉命到北京南苑机场,接受日本空军投降。“出发前,每个人发一套新军服,一把左轮手枪和一万元经费,从南京转道北京。日军指挥官冈村宁次派一个代表随我们的飞机一道到达北京。”

  “由于事先没有弄清楚,所以我们的飞机首先降落在西郊机场,但受降点是南苑机场”,陈禹文说,这次错落机场没有白费,他们在得知须转到南苑机场后,从西郊机场起飞后,飞机一直保持低空飞行,并在北京上空绕了3个圈,目的是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日本真正投降了。

  “当时,很多北京市民对日军的投降还有疑虑,看到我们的飞机低空飞行3圈后,很多市民走上街头,欢呼雀跃。”

  飞机到达南苑机场,每3个人坐一辆汽车接到机场内。

  尽管因年事已高,陈禹文已经记不清当时接收了多少架飞机,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架都没有让它回去”,除了飞机外,机场内的所有设施,包括加油车等全部被接收过来。与此同时,一些技术好的医护人员和油库管理员被留了下来,协助工作。陈禹文受伤后,就是在日本医生和护士的精心护理下康复的。

  “有一天,我在上班的路上,抱着一床棉被往前面走,突然,一个勤务兵开着一辆摩托车猛地撞到我的身上,我当时就被撞得不省人事,后来到医院检查后发现,断了3根肋骨。当时负责对我们进行医治的就是日本人。”

  北京和平解放后

  回到湖南开酱园

  在南苑机场接受日本空军投降后,陈禹文一直在南苑机场工作,直到1949年1月北京和平解放。陈禹文放弃了离开大陆的想法,回到了湖南。

  “回到湖南后,我办了一个精而约酱园,一直到公私合营时结束。”

  陈禹文老人的兄弟姐妹,在解放以后分别在重庆、贵州等地工作。现仍健在的只有一个弟弟了,但也是90岁以上的高龄了。

  陈禹文共育有2男2女共四个小孩。长子出生于1945年,已是66岁的老者。老二陈崇平从湖南某医院退休后,现在一家民营医院继续发挥余热。

  陈禹文老人如今能生活自理,每天借助放大镜,仍然要看一段时间的报纸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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