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简介:徐万盛,1921年10月初6出生,平江县童市镇义字村新屋组人。1937年抓壮丁加入第87军119师57旅1148团1营3连。1939年加入74军,在军部当站长,后参加常德、衡阳保卫战。1945年3月,参加湖南游击纵队浏阳第二纵队,在第一团第二大队当分队长。日军投降后参加74军,后在济南投诚并参加淮海战役。1949年复员回家。
我叫徐万盛,1921年10月初6出生,平江县童市镇义字村新屋组人,现住财政局老院子里。我有四个名字,小时会读书,老师起名徐文岳,大名徐凡高,在部队叫徐顿洲。家有5兄弟,我排名第三。大哥叫徐凡盛,二哥叫徐才盛,四弟叫徐旦盛,五弟叫徐五盛。
替父当壮丁被逼参军
1937年,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在我的家乡抽壮丁。我的两个哥哥听说当兵蛮苦,要上前线打仗,就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愿意去,离家跑到其它地方躲起来了。乡公所就找我50多岁的父亲徐孙治要人,父亲交不出人。乡公所把我父亲抓去做筹码,在乡里了关了两夜,逼其儿子去交换。结果没有人去换,乡长钟统把我父亲押到梅仙区政府,一天只给一餐饭吃,说过半个月后再没有人来换就将他带走。
我的嫂嫂对我说,如果父亲被带走,这个家庭就会散掉。就要我去把两个哥哥找回来,一起商量,看是自己去当兵呢还是出钱买壮丁,反正要把父亲换回来。
我告诉嫂嫂,两个哥哥自己也找不到,就是找到他们也不会去,自己读了书,不如自己去。嫂嫂说我去要是要的,只怕部队不要我,我才这么高,枪也拿不起。我无奈地说,到部队厨房打杂总可以,只有我去了才能把父亲换回来。嫂嫂一想也只能这样,就要我去试一试。于是我找到保长,说自己去顶替父亲。保长要交兵,也没别的办法,就说只要部队同意也可以。为防止我逃跑,就用绳子把我捆住。当时区公所一共有10多个壮丁,第二天就被送到30里外的梅仙。
区长看到我就问:“这小鬼是搞么里的?”我回答是来当兵的。“你来当兵行么?枪都拿不起。”我说在厨房做事不用拿枪。“要的,要的,这小鬼蛮顽皮!”我说父亲还关在这里,如果自己要得就得把父亲放回去。区长问了我父亲的名字后就把他放了出来。父亲看见我就放声大哭。我给父亲两角钱要他回去,父亲没有要我的钱就回去了。因为梅县隔我家有30多里路,还得赶路。
大蜀山遭遇血战
到县城后,我在青石巷(如今的平江县城伍胜路和文胜路之间)报到参军,一两个月后到了南江桥,加入第87军119师57旅1148团1营3连。第87军实质是由湖南省地方保安团总队改编组建而成,军长刘膺古,师长罗树甲,旅长罗思家,团长胡思胜。1938年5月,部队开赴江苏南京,刚到安徽合肥,就遭遇日寇,在大蜀山与日军发生激战。
大蜀山被日军占领,为了夺回阵地,我们3连作为先遣部队就往上冲锋。日军发现后用机枪对扫射,“哒哒哒”的枪声响过不停。战斗了持续了7天6夜,3连连牺牲了好多战士。由于没有援军解救,3连被日军包抄。在这种情况下,班长杨本友带领全班开始突围,十四个人在冲锋的时候,不幸牺牲12个,只有我和杨本友幸免于难。班长抓着我的手说:“小鬼,别冲了,现在日军机枪正对准着咱们,再冲也是白白送死。小子你拿着旗(冲锋用的)往团部驻地撤退。我拿着枪和弹药马上过来。”
由于日军火力太密集,两人撤到山下一口干水塘内,扒在里面不敢动弹。等日军火力稍弱,我就趴在堤边还击,总算打伤一个日军机枪手。但总是蜗在里面也不是事,迟早会日军活捉。于是班长又说:“小鬼,我是冒办法,一打败仗,排长就要追究我的责任。你不要怕,我去把鬼子的火力引开。”看到我的手受了伤,流着血,班长用布条帮他把伤口捆住,然后准备离开。
看到班长要走,就剩自己一个人了,我十分害怕。班长再三叮嘱:“不要乱跑,要跑也只能匍匐前进。”于是我拿了一支步枪,一把刺刀,4个手榴弹,还有60发子弹,随时准备撤退。班长又反复交待,在跃出干塘的一刹那时,要我先对着山顶猛烈射击。我打了一阵,感觉手好痛,就找一个树枝支枪,又打了三排子弹,然后匍匐前进。这时日军的炮,机枪都一齐对着我开火,把我的衣服打得稀烂,身上都全是血。我一看,自己左手臂中了弹,打了一个大洞。班长先用自己的衣服帮他包扎包扎,然后再把打冲锋用的红旗撕成条,捆住伤口不让流血。
由于手痛得厉害,实在打不得了,我就把步枪、刺刀、手榴弹都扔掉了,躺在塘内。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我听到日军的枪声似乎小了,就慢慢滚到一条战壕内,这些战壕都是打仗前战士们挖的。就这样,我总算摆脱包围,跑回了团部。
看到团长,我伤心欲绝,又哭又喊:“团长,我挂了花(受了伤),我的手只怕打断了。”团长过来揉了一下,说:“小鬼,不要紧,骨头没断,诊得好。”就喊刘副官,要他给我两张票子。我连忙给团长敬了一个军礼表示感谢。别的伤兵都只发一张票子,为什么团长要给我两张呢?我有点疑惑。原来是在小千山打仗时,我给团长放过哨。团长又说:”小鬼,你到团部来当勤务兵,可以么?”我心想,在团部要侍候人,不想去。第二天碰到团长,他又说团部缺一勤务兵。我依然没吱声。团长说:“嘿,小鬼蛮顽皮,你枪都拿不起,还不想来团部!”又说,“小鬼,到后方医院去疗伤,千万别坐担架,坐汽车去。如果他们不停,你就到前面拦。”
按照团长的吩咐,我来到马路边,看到路上都是伤兵,包的包脑袋,包的包腰部,有的用担架抬走,有的是坐汽车,还“哎呦、哎呦”的叫不停。我总算拦住了一辆汽车,2个士兵拖的拖,拉的拉,把我拽上了车。我看到,汽车是分两边坐人,中间不让站人,一夜退了200里,到了河南潢川县。我这时才明白,难怪团长要我坐汽车,原来这么远。本来是要在信阳养伤的,因日军来了,部队又把我们送到武汉。在那里,护士天天帮我上药,每天吃三餐饭,每餐只要伍角或一块钱,条件蛮好。
战友们还告诉我,合肥一仗,119师被日军包围,全部被俘,没剩下多少人了。牺牲的战士尸体都没有弄出来,好可怜。后来有几个被俘的士兵逃回来后说,他们被俘后有的给鬼子修路,有的在工厂做工。任务完成后,鬼子不需要俘虏了,就叫他们自己挖好坑,将俘虏赶到内面,鬼子用机枪扫射,现场惨不忍睹。在武汉疗养一段时间后,我的伤好了许多。因武汉会战在即,我又转到长沙休养。
见证文夕大火
1938年10月武汉沦陷。11月,日军攻入湖南北部,并轰炸长沙。我转到长沙养伤时,经常看到日军飞机来轰炸,每次3架、6架、9架,还丢硫磺弹。飞机一走,救火车就去扑火。我到爆炸现场去看过。每次都要炸死一些人,到处尘土飞扬,人也跑,马也跑,汽车也跑,街上乱哄哄的。
接着又是文夕大火。国民政府为防止长沙城内的物资为日军所用,实行焦土政策,张治中下令火烧长沙城,这就是著名的文夕大火。
由于焚城的计划是严格保密的,焚城的行动又是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突然发生的。故当火起时,留城的老百姓尚在睡梦中,及至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是日军打进城来了。正准备夺路逃命,但烈火已经临门,大多数的街巷已被烟火封住。熊熊大火中逃命的人们,在拥挤和混乱不堪中,有的被人群踩死,有的被汽车压死,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凄厉的哭喊声,恐怖的嘶叫声,连同建筑物燃烧时的爆炸声,交织成为一个悲惨世界。
我目睹无数市民争相逃命,在长沙城的湘江渡口还发生严重的事故。这场大火一直延烧了五天五夜。3万多人在大火中丧生,全城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长沙成了一座废城。
没有服役证明再上从军路
大火过后,我和平江另外一个当兵老乡想回家看看,就离开长沙医院,在家呆了3个月。可是家里依然在征兵,保长又来抓我。我说自己当过兵。保长承认我当过兵,但说我没在正规部队服役,没有部队的证明,就是有保上、区上、县上保安队的证明也没有用,还是不能抵兵役。保长就派人来捉我。我说不用你们捉,我自己去。真是没办法的事。就这样,我第二次走上从军路。结果保长又用绳子把我捆住,连夜送到县城保安团。
说来也巧,我的一个亲戚在保安团当团长,我就找到团长。团长要我守总机。总机一共18个门子,人不能离开,天天要坐在那里守着。我天性好动,坐不得,也不愿意在这久呆,何况保安团的证明还抵不得壮丁。
一天,我无意看报纸,发现王耀武的部队正在衡阳招学生兵,训练三年后按能力大小安排职务,最小的都是排长。我虽然没有读过新书,但读了许多老书。于是我就想去长沙试一下,碰碰运气。
到了长沙,看到街上摆着个招兵的摊子,我跑过去问:“请问长官,到衡阳去要多少钱?”“嘿,听你讲话是平江人。”原来考官是梅仙人,叫胡荣。胡荣问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告诉他家里征兵,要有正规部队的证明才可以抵壮丁。胡荣问我读了多少书?读的什么书?我说自己幼学四书五经都读过。他不相信我真的读了这么多书,就喊我进房坐下,拿出笔墨要我当场写字给他看。我一口气写完了孙中山先生的《国事遗嘱》:“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最近主张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是所至嘱。”写完后我又一字不漏背了一遍。胡荣连连称赞我写得好。就这样我顺利进了74军军部,军长是王耀武。
我在74军受训三年。主要是步兵操练,包括瞄准、跳高、跳远、跳木马、跳平台、钻灌木。我跳木马最厉害,手一撑,就跳过去了。我还在军部开了一个证明寄回了家(参加正归部队的必须要有部队的证明才能顶一个壮丁)。
目睹常德、衡阳会战的惨烈
1943年11月初,日寇的大本营和派遣军总司令部为了挽救起必然失败的命运,打通西南交通线,悍然把矛头指向湘西北常德这一军事要地,出动了第11军5个师团和四个伪军师在内的16万多兵力,与国民党第六,第九战区的16个军42个师约21万人,在以常德为核心的十几个县市进行了一场殊死的血战。
在常德会战中,负责保卫常德城的国民党陆军第74军57师,在易攻难守,无险可凭的情况下,以八千之师,对付装备精良的四万之寇,孤军奋战16个昼夜,最后几乎全军阵亡。我目睹了常德城的惨状,举目尽是烧焦的围墙、残破的砖瓦和灰堆,到处尸横遍野。最惨的是那些妇女和学生妹,被日军围住后,奸死了不少。然后分边站队,年龄大的站一边,年龄小的站一边,都吓得直打哆嗦。大的弄到日军军部去了,小的全部被日军用机枪扫死。
衡阳保卫战从1944年6月22开始,历时48天,为中国整个抗战史中作战时间最长、双方伤亡士兵最多、程度最为惨烈的城市争夺战,国军伤亡1万余人,日军死亡2万余人。
第74军在湘江西岸,由西向东攻击,参加衡阳解围作战,在衡阳近郊鸡窝山一带与日军打援部队鏖战。日军实行坚壁清野,先用飞机狂轰滥炸,再用坦克扫,最后是骑兵。为了应对日军的进攻,我记得74军筑有三道防线,如果日军冲过三道防线就惨了。估计日军的飞机要来,部队都躲进地洞,地洞挖得很深。如果日军是坦克进攻,我们就挖壕沟,沟有6尺深,坦克一过就会掉下去。
后来跑出来的伤兵讲给我听,衡阳陷落后,由于国军官兵义愤填膺,各自为战,满城尽是枪声,处处狙击敌人,以致引起日军愤怒报复,肆意屠杀。许多官兵将手榴弹引爆与敌共亡殉国。还有7000多名伤患官兵,在颓壁中痛苦呻吟,或举枪自杀,或跳井投江,或悬梁而亡,重伤不能行动者,争求轻伤者或持械官兵补他一枪,以了残生,其惨状无法言表。
加入游击队活捉几个日本兵
1945年3月,我的父亲病得厉害,再三写信到部队要我回去看一下。我和老乡徐会兵,当时是一个排长,一起回家探亲。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后想归队,可又不知部队开到哪里去了。我在家坐不住,就去参加湖南游击纵队浏阳第二纵队。
后来得知第二纵队的队员大部分都是74军的人,纵队司令是浙江人盛喻,团长是湖北人胡运浮,大队长是陈清波,中队长徐强。我分在第一团第二大队。因我在74军当过军官,有战斗经验,不久就被游击队任命为分队长,部队驻扎在浏阳神山,主要在醴陵、浏阳、平江、通城一线打游击,袭击日军。
我带领游击队打过几次日军。有一次我作为分队长,中队安排我到浏阳尖山搜查一个洞口。一上山就听到马叫,是日军的骑兵。有一士兵说他发现了日军,我就要举冲锋旗的队员赶快把旗收了快走,怕暴露后中枪。但我又不甘心,到手的兔子不能让他跑了,就朝山上打了一梭子弹。日军听到枪声后,手榴弹、炮弹就对着游击队打过来。一排人赶紧往沟里跳,有一个浏阳人中了枪。我们就朝对面山上跑,日军看到后对着我们射击。我只好带着队员躲进茅草洞内纹丝不动,总算稳住了。看来不能走道路了,只能往山上树丛中钻。有的队员说走路上跑得快些,结果又一个士兵中了枪。幸亏山上有老百姓,他告诉我下面被日军包围了,白天出不去,只能晚上走。后来在当地老百姓的带路下,我们才从山上跑出来。
还有一次,我探听到日军在浏阳某地驻扎的具体位置后,晚上由当地老百姓带路,我们趁黑摸过去,先丢手榴弹,把鬼子炸昏,然后进去缴了许多的枪,还捉了4个受伤的日兵。路上鬼子不肯走,队员就用刺刀刺他屁股。到中队后就审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中国。鬼子叽哩呱啦讲了一大串,就是听不懂,中队长只好要他写出来。我看到他们的字跟中国字差不多,大意是说日军是从中国经过,路上不知什么原因打起来了。打完中国,再打苏联。当然这不是理由,估计这些当兵的鬼子也不知道日军侵略中国的具体原因。
再入王耀武部官升三级
日军投降后,部队缩编,游击队作为杂牌部队,武器上交后发路费就地解散。中队长就把我分到7中队,我随7中队到了长沙。一天在街上走,我看到了74军。当时第四方面军王耀武作为长沙衡州地区受降主官,于9月15日乘美机飞到长沙,并命令第十八军就近迅速进驻长沙,接管城防警戒。举行入城仪式后,在长沙市的日军全部放下了武器,向长沙郊外集中,接受战俘管理。
当时军部一个办事员看到了我,我们认识,他就喊:“徐站长,你快来,司令部正要人。”我不好意思回去。办事员就说,你是探家离开部队的,不算违反军纪,可以去。在他的带领下,我见到了司令王耀武。王耀武笑说:“可以可以,你好好干。”
于是我就在司令部办公厅负责内务。下级军官要见王司令,都由我递名片,王耀武说见就见,没时间就不见。不过,要是熟人,没有名片也都接见。平时没有事时,我就整理下报纸或者看看报打发时间。因深得司令喜欢,头年我就升了少尉副官主任,第二年升了中尉,第三年又升了一级。
济南投诚后参加淮海战役
1946年1月,王耀武出任第二绥靖区司令官,3月兼任国民党山东省党政军统一指挥部主任,指挥国民党七十三军、五十四军、新八军等向解放区沂蒙根据地大举进攻。10月,又兼任山东省主席、保安司令、军管区司令。我随王司令也到了济南。
1948年9月,陈粟大军和许世友部队东西夹击济南,济南被攻克后,王耀武率兵北突,化装出逃,在寿光被俘。我跟随被俘的几千国民党士兵被解放军押到了俘虏管理区,后送到沂蒙山区学习改造了一个月。当时共产党的部队缺乏人才,年轻有文化的俘虏都可以登记任用。我也登记了,后送到济南飞机坪受训。我还当班长,开会时负责记录,平时就学习列宁、毛泽东、斯大林的的著作,有时也看下电影。管理区还组建了各种文艺队,有兴趣的人员都可以报名参加。我由于表现优秀,又越级提升为了连长。淮海战役打响前,国民党投诚和改造了的人员,如果同意参战,就签字,不同意参战的就不去,我和老乡许涛都报名参加了。
后话
淮海战役结束后,共产党又派人到南京盐业局接收房子,要6、7个人,我由于想念家里父母就没有参加,部队发了复员证后我回到了平江老家。
文化大革命挨时挨了批斗,说我不老实,革命蛮积极,年纪轻轻就当了连长,还跨过手枪。我说当兵是受压迫的,家里人多抽壮丁去的。后来大队部要划我反革命,幸好大队长明事理,不同意,说我在地方冒做过恶事,家里是农民出身,当兵回来后搞生产很积极,是个好分子。
直到30岁,在别人的介绍下,我才找到现在的老婆成家,老婆比我小6岁,生育了一个女儿。现在没有享受任何政府待遇。去年关爱老兵协会岳阳站送来了5000元,我很感激,说自己冒蛮为政府做事出力,感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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