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抗战老兵的故事：黄术林——“希望世间不再有战争”
来源：浏阳日报 梁露   2014-12-23 11:43:46

　　日本投降后，沅陵街上物品打八折，鞭子卖断了货，我们多发了1个月工资

　　70年前的1944年，他跟着乡亲作为学徒前往桂林第六军修械所当了一名学徒。在抗日战争接近尾声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努力学习修炮、修枪，并学会了开车。

　　在他的印象中，当时作为同盟的美国人“特别好打交道，中国要什么给什么”。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抗战胜利的那天，整个沅陵街上都沸腾了，为了庆祝，商家的物品都打八折，街上的鞭子都卖断了货，他们自己也多发了一个月工资……

　　他是修械所的一名技工，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他却从另一个角度给我们讲述了抗战时的另一面。他是湖南浏阳柏加镇85岁的黄术林老人。

　　高小毕业，15岁少年修械所当学徒

　　“美国和日本的动态怎样了”“伊拉克、乌克兰的情况如何？”在黄术林家中，刚刚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问起国际形势来。儿媳吴青告诉我们，平日喜欢看报，《参考消息》必不可少，相比一般新闻，他更关注国际新闻。

　　“希望不要有战争，那样伤亡好大。” 黄术林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事业有成。每天看书读报散步成了他的习惯。说起自己的经历，已经85岁的他仍旧娓娓道来。

　　“以前这些都不能说呢！”说之前，他眨了眨眼睛。我们点头，表示明白。

　　1944年，15岁的黄术林在株洲松善（音译）完小高小毕业后，准备去学医。“有个叔叔自己开了药店，学完回来，可以帮忙干活。”

　　原本以为自己将走上从医这条道路的黄术林没有想到，父亲两个朋友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父亲的两个朋友在第六军修械所工作，看到高高瘦瘦的黄术林后便提议“可以跟着我们去学修军械呀”。

　　家中有两个儿子的父亲想到，如果现在不去部队，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要“抓壮丁”去。几乎没有疑问地，父亲点头同意让大儿子黄术林跟随前往。

　　就这样，当年5月，黄术林前往桂林第六军修械所当学徒，当时第六军军长叫黄杰。6月随第6军到昆明。9月参加军政部军械保养干部培训班学习。第一期他学习了三个月的修重兵器、修炮；第二期他学习了开车。

　　说着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顶去年志愿者送给他的红色“向抗战老兵致敬”帽子以及浏阳民革送给他的一枚银质勋章，赶忙戴上。似乎在告诉我们，“终于得到了认可，这是一种荣誉。”

　　“抗战时，美国人工作认真，好打交道”

　　黄术林在美国人办的一个中美合作班当修理工人，这是抗日战争时的中美同盟。黄术林回想起那段时间，“要什么有什么”。他所在的是在昆明的属于军政部第六军修械所的一个军械班，工作地点是流动性的，哪里要去帮忙，就得赶往。

　　与别人所说的美国人不好交流相反，在黄术林眼中，“美国人很好打交道”。他说，当时中国没有一部车，美国搞了好多部来，公路坏了不行，他们就支援飞机。

　　他嘴中总是念叨着美国人在抗日战争时的好。当时他们在美国的基地上工作，住在昆明的农户家中。每天上午7点半，美军准时开车来接他们去办公室，11:30送他们去农家休息，14:点接按时接他们去基地，晚上5：30又送回去。

　　美国人很讲情义，“中国要什么给什么，我们没有干粮吃，他们将自己的给我们，我们没有工作服，他们也给我们。”

　　“当时机械不多，我们要修的东西不多。有时候有枪坏了要修，我们稍微折腾几分钟就好了。空闲时间特别多。”黄术林像个小孩一样，很直爽地说道。在昆明学习的半年，“都有发结业证书，军政部发的。可惜现在都不在了。”坦克炮、重机枪等，还有轻兵器。

　　到1945年6月，黄术林分配到湖南沅陵第十八军第二游修队。队长石开朗是石家庄人，毕业于重庆兵工大学，“许多设备都是美国资助的，上面都是英文，他很厉害，全能翻译出来”。

　　老百姓送来万斤酒，帮忙发动车子

　　说着说着，黄术林指着自己的鞋子说，当时可没有这样的鞋子，穿的是木拖板，“走起路来很不方便，磨脚”。

　　他在离沅陵县城20里远的游修队干了两个月，当时队里共有11个人，他们有两部车，4个帐篷，一个发电机，除了7个修理员外，还有炊事员、队长、副队长、工业员。

　　“都是木炭车、木炭作为动力前行，车子走不动时，去摇几下，然后就燃了。”想想现在的汽车，他不停摇头，那些都是老机器，手摇“废品”。根本算不了机器，因为动力都没有。

　　1944年，他们到贵阳和昆明途中，由于开着的是美国送来的六部十轮卡车，结果还没有到目的地，汽车就因为没有汽油而走不动了。当时根本没有钱买，只能跟当地老百姓借酒精，通过燃烧启动。

　　“可惜了呀，当时至少用了1万斤酒，那得要农民多少谷子呀。当时农民饭都吃不饱了。”从农村出来的黄术林深知农民种田的辛苦。有一次有人到他们这里来，有个人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只有酒喝”，他说虽然说得轻松，但是自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在前往途中，黄术林还看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事。当时逃难的人们因为买不到火车票，就趴在火车顶上面，有时候过隧道时，特别危险，身体稍不小心就会碰到隧道顶。但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紧紧抓住，“不这样的话，如何逃难”。

　　抗战胜利后，全镇商品打八折

　　1945年8月14日，他们所在的村庄传来抗战胜利的消息，“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了，到处都是啪啪啪的声音”。黄术林从农户家走到沅陵街上时，发现到处都是枪声，刚开始他还担心着“出什么事了？”

　　第二天美国人来接他们上班时，突然说放假一天。从他们口中，黄术林才知道，原来“日本无条件投降了”的消息传开了，当地市民买鞭子放，“美国人就朝天上开枪”，还有人去接管日本的武器。

　　“第二天，整个沅陵都没有鞭子可买了。大家太兴奋了。”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黄术林精神立即亢奋起来。他还清楚地记得，因为抗战胜利，他们当月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

　　为了庆祝抗战胜利，当时沅陵街上的商家也进行了促销活动，物品几乎都打8折，“外面的招牌上到处都挂着打八折的旗子。”拿到工资后的黄术林也想着买点什么东西作为纪念。他攥着钱在街上走了一圈后，决定买一口真皮的大皮箱。

　　“花了8600元法币。”黄术林斩钉截铁地说道，似乎对这个数字记得特别清楚。他说当时借住的农户家，房子不大，根本没有可以放东西的柜子，买口箱子就方便多了。

　　美国人教会我们开车

　　“不喜欢开车，第二天要出车，我前一天晚上就睡不着觉，第二天开车就打瞌睡。”现在想起开车的情况，黄术林仍旧直摇头。但学会开车，他说还得感谢美国人。

　　“开车、修炮都是美国人手把手教，他们将开车时要注意的资料搞成中英对照的。”通过与美国人打交道，黄术林也会说点英语，说话间，他突然蹦出一个英文“STOP”，踩刹车时，他们就说这个。

　　黄术林与美国人的关系好，他说，早上美国人看到他后，老远就开始叫他”MR.Huang，morning！”等下班时就说“bye！”这些70年前学会的英语，黄术林随即脱口而出。

　　他笑道，露出一整排白色牙齿，“如果待久点，可能会跟更多英语。”

　　至于他学会开吉普车、小货车、十轮卡车，他说美国人也有一套方法。“教法跟现在的学车当然不同。”黄术林说，他们三四十个人坐在一起看一部关于汽车结构的影片，一放就是两三个钟头，“有些人坚持不了竟然打起瞌睡了”。对车子比较感兴趣的黄术林学得快，没过多久，“还当起教练来”。

　　他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天下着大雨，他开着车给学员训练时，路边上停了一辆车。路不宽，他便从侧面经过，没料这时对面正开来一辆车。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不知怎么为好的他慌了神。他没想到对面车上的美国人立即倒退，让他先过，“他们好谦逊，毕竟是我自己逆行了”。

　　至于十轮卡车，黄术林说自己学习时才16岁，人太矮，“坐在位子上还得拿着个垫子垫着。”

　　因开车被罚一个月工资

　　1946年底前往苏州前，黄术林与所在的贵阳联总勤务总司令部(简称联勤)军械保养团一起开车从贵阳到长沙后，又坐船到武汉、到九江，在芜湖住了一晚。

　　在开车前往途中，还有一段故事，“永远不会忘怀的”。当时他和连长石开朗坐在第一部车打头阵。行驶了100多公里后，后面有一辆车修好后没有人会开。知道黄术林会开，而且信得过黄术林，石开朗便直接说让他去开。

　　 黄术林跟助理司机一起与以往一样开着车。不料，行驶不到10公里时，在一段泥巴路上，前面一辆车的司机看到熟人后，突然停下车。跟在后面的黄术林赶忙踩刹车，可由于刹车不灵，黄术林踩了好几次都没有刹住，与前面一辆车有轻度的追尾，“水箱喷出了点水”。于是，他们到芷江附近将撞坏的地方修理好了。

　　但因为这样，黄术林被取消开车，“还被扣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件事黄术林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惩罚过重，实在是小事，而且还是前面司机开小差突然停车”。黄术林像个老小孩一样抱怨着。

　　幸运从台湾回家，“开过一次车”

　　 1947年2月到苏州兵工署军械第六连，队长石开朗成了连长。1948年5月去台湾时，连长石开朗没去。在高雄的陆军训练司令部军工连，待了近一年的时间后，1949年4月因长官戴孟庭夫人要回长沙，黄术林一路护送从广州上岸。

　　“可是只有一张证明，我不知道怎么回。正好在路上时，看到4个以前的同事，他们有四张证明，但只回去三个人。于是我就一起回来了。”黄术林说自己很幸运回到了大陆，把人送回长沙后，他也回到家乡株洲蝶屏乡樟桥村，后来搬到浏阳柏加镇仙人湖村。

　　回家后的黄术林发现自己在部队的一些技能用不上，“车子太少了，也没有枪械要修”。他便在株洲的一个工厂工作，负责冶炼方面的。但后来由于“身份原因”，无缘无故被开除。他平日便在大米厂、榨油厂等工作卫生。

　　黄术林说，1949年回家结婚后，他准备再去，但是那边来信说，“只有饭吃，没有钱”，他想着养家就没有再去了。

　　至于回家后再摸车的事，黄术林说那是1993年，女婿买了一部皮卡，这时他已经64岁。“知道我之前开过车，便想着让我也试试”。黄术林开车时，女婿坐在一旁。

　　“刚开始三四公里还不错，可是返程快到家时，有个斜坡，我慌了神，不知道刹车在哪了。方向盘左右摇摆着，女婿最后拉上手刹才得以停下”。黄术林的声音很是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