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六月,日军集结了三十万兵力,与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在武汉进行了一次大会战,双方鏖兵厮杀了四个半月,日军以损失十四万人的代价于十月攻克了号称九省通衢的武汉。
国军死伤四十余万,堪称抗战中死伤人数最多的一次会战,更糟糕的是日军乘国军精锐云集武汉之际,以三个师团偷袭华南的战略要地——广州,一击得手,旬月之间,攻陷广州。
广州的失陷使中国失去了重要的国际物资补给线,直接影响了全国的战局,中国进入了抗战中最艰难的时期。
一九三九年九月,日军集中了十万兵力从赣北、鄂南、湘北三个方向向长沙发起了攻击,准备一鼓作气打通华中与华南的交通线,进一步压缩国军的活动空间。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决定利用湘北山多水险的地形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十月中,双方在岳阳地区湘阴县长乐街展开了拉锯战,国军历经五进五出,始败退。驻扎在江西武宁、修水和鄂东南的一部分军队,在湖北通城集结后腰击日军的左翼,牵制敌人的进攻速度,为长官部赢得调集援军的时间。
大战打响后,薛岳估计日军必定偷渡湘江,抢占湘西北重镇——常德,切断我军之补给线和增援线路,威胁正面我军之左侧背,以便实现夺取长沙,攻占衡阳,打通粤汉铁路的战略目的。为了应付敌军的偷袭,势必要派出一支具有高度战略意识和较好的战术技能,且具备坚强战斗意志的精锐部队,才能胜任这一艰巨的阻击任务。
当时岳阳正面战场已投入六万军队,增援部队仍在途中,薛岳手中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正在薛岳发愁的时候,中央军校武冈分校主任李明灏主动请命,请求以即将毕业的军校十七期的一个学生总队参战,担负湘江阻击任务。
一九三六年一月,陆军整理处军官教导团被改组成中央军校武汉分校,李明灏为正主任。训练单位有学员总队、军官教育队、练习营。七七事变之后,校址由武昌南湖迁至湖南邵阳,在完成十四期学员入伍教育之后迁至武冈,故习惯上称为武冈分校。是年冬,改称中央军校第二分校。
本文主人公梅兰皋系中央军校二分校第十七期的一名学生,其所属学生总队在武冈二分校主任李明灏的命令下加入湘江阻击战。
以下是主人公口述整理的材料。
我所属学生总队正在武冈进行毕业前的军事演习,演习结束结束来到湘潭、株洲间。这时上峰传来命令,火速北上阻击敌军偷袭湘江。
全总队一千二百余师生,日夜兼程,路过长沙时,李明灏主任简明扼要的作了战前动员,随即全队更换了武器,补充了弹药,携带六天的干粮,立即奔赴湘阴西北角的黄腊咀余家湾。
十月十五日下午三时到达目的地。我们沿湘江西岸的一片丘陵地带建立前沿阵地,大家砍伐树木构筑工事和必要的掩体。
总队长王檄鳌召集班长以上三百余师生开会,经过研究讨论决定,以固守防御为原则,必要时相机出击。王檄鳌系保定军校第九期毕业,曾任宋哲元二十九军何基澧一七九师参谋长。
接着大家先在阵地前进行观察,并用目测和腕测,设想敌人的必经之处和可能出没的地方,还制定夜间射击各点的距离,把众多的射击点和扫射区,构成严密的火网地带。同时加深交通壕和加固掩蔽体,采集各种树枝和杂草,对工事和掩体以及个人进行伪装。
第二天拂晓前,派出的侦察兵在离我主阵地约四公里处发现敌军。天微明时,经仔细侦察,得悉来敌仅有四百余人。
我和身边的同学都是通过招考进入军校,虽有较好的战略意识,也熟练掌握了战术知识与战斗技能,但却没有参加过实战,战斗打响前,我的心情非常慌乱,精神也极度紧张,甚至有些恐惧,身边的同学们也都有些紧张。
我读书时就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难当头,军人自当为挽救中华民族的存亡而战,我一边想着这些道理一边给自己鼓气。在军校受到的教育里,有一条叫“幸生不生,必死不死”,就是在战场上怀着侥幸活下来的心理的人通常都活不下来,以必死的决心,勇往直前者反而能安然无恙。
敌军陆续推进,阵地前设置的监视哨鸣枪报警后,总队指挥所以旗语命令前沿阵地尽快利用一切地形、地物和掩体隐蔽,仅留警戒哨继续监视敌军动向,防止敌军在发起进攻前的炮火准备。
我和同学迅速隐蔽到掩体内,等待敌军的炮火。十分钟之后,预期的炮弹纷纷砸在我军阵地上,炮火覆盖了整个阵地。过了一会,轰轰的飞机声由远而近,三架日军飞机开始进行低空扫射,但未投弹。
因为掩体坚固,大家隐蔽得比较好,伤亡不多。敌军见我军阵地没有动静,其步兵开始推进到离我军阵地一千六百米处的一片小树林后。稍停片刻后,又开始向我军阵地炮击,我军没有配备步兵炮,无法还击,只得继续隐忍。
敌军见我军仍未开始还击,又开始以机枪扫射我前沿阵地,掩护步兵继续前进。敌军步兵梯次跃进到距我阵地六百米的一条小溪边,然后放下各种重兵器,准备轻装一举夺取我军阵地。
我眼看敌军已快接近我军前沿阵地,上峰却一直没下达开火的命令,紧张得心跳加速。敌军又以轻重机枪向我阵地猛烈扫射,掩护其渡江步兵。
关键时刻,总队指挥所升起了命令开火的小蓝旗。我军第一线配置的十六挺“马克沁”重机枪和九十六挺“捷克式”轻机枪同时开火,近万发的密集枪弹编织的火网把前进的敌军打倒不少。
敌军由于轻敌,故未配备后续部队,遭遇强力狙击后,改佯攻为强攻,一边开火一边向我军阵地跃进。
当敌军跃进至我前沿阵地死角下时,又被我第一线八百余人接连投出的两千余枚手榴弹所杀伤。仍有三十余名敌军突入了我右翼阵地,被我军准确的步枪水平射击杀伤过半,其余皆退下去。
时近黄昏,敌军退往我军阵地右前方约一千米处的一片树林中。
我们清查战场时,在阵地发现了十九具敌军尸体和两支驳壳枪。估计敌军死伤过百,而我军共阵亡七人(其中有一位队长),伤十六人。死伤人员被迅速抬往后方,首战告捷极大的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增强了大家一定能完成阻击日军偷渡湘江的任务的信心。
虽然敌军受挫,但绝不会改变偷渡湘江的计划,强渡失败,可能会进行偷渡。总队长利用敌机在黑夜难以捕捉目标的弱点,迅速将预备队的第三大队(四百余人)派至湘江沿岸,占据有利地形,对敌人可能偷渡的地点和江面进行严密监视,同时派出两组侦察,沿江逐段搜索,完成这一部署已到后半夜。
将近拂晓,派出的六名侦察兵发现敌军在我阵地下游约两千米处,利用一片巴茅作掩护,开始偷渡。
侦察哨一边鸣枪示警,一边就近占据有利地形,对着江面出现的黑点开始射击。收到示警后,部署在江边的大队先打出十几发照明弹,把江面照亮,随即所有的自动火力冲江面上的黑点进行扫射,此后步枪也加入射击。
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战斗,日军退回对岸,第一次偷渡宣告失败。
第三大队留下两组警戒哨,其余全部撤回到原来的预备阵地,准备迎接更残酷更激烈的战斗。
天亮后,大家顾不得已经有二十多小时没吃东西,赶紧做好掩蔽的各种掩体和加深交通战壕,并做好各种伪装,使敌机无法轻易发现我军阵地,如果敌机盲目投弹扫射,也可减少伤亡。
我们所带的六天干粮多是大饼、馍馍和饼干,经过几天消耗,所剩无几。附近村庄较少,且大战来临,老百姓大多逃亡在外,想补充给养非常困难,饿了就省着点吃干粮,渴了就喝泉水,即便此时有米有菜,也不敢生火,怕暴露自己。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敌军的偷渡部队有了补充,再次以密集炮火向我猛烈轰击,敌机也增加到九架,不断在我阵地上空盘旋,不时投弹、扫射。
我们有了昨天的战斗经验,在敌军步兵未到达近距离之前(200米以内),只留监视哨,其余全部隐蔽。对付天上的敌机,我们以重机枪加环形准心。我们对敌机的高度和提前量的测算都很熟练,射击又精准,迫使敌机不敢俯冲低飞,故其投弹和扫射的命中率极低,对我军未造成多少伤亡。
午后三时许,敌军在密集的机枪火力掩护下,向我阵地迫近。这次敌军使用三十余门六O炮,对我前沿阵地发射了千余发炮弹,造成了我军一些伤亡。但并未影响我军士气,我们这些学生兵誓死保卫祖国的决心反而更加坚定。我们利用加深的战壕,迅速转移到预备阵地一线。
当敌军攻至我一线阵地时,我们只以精准的射击,又打死打伤不少敌人。敌军可能意识到对手绝非一般部队,故未继续进攻,利用黑夜再次退回到昨天退守的那片树林里去。敌军现在采用的战术是:白天在飞机的掩护下,既佯攻也强攻,夜间就集中火力掩护偷渡。我军战术随着敌军战术的变化而变化。
一天晚上,当沿江的警戒哨鸣枪示警后,我军陆续打出数十发白色照明弹,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昼。我看到江面上的黑点都是橡皮艇,每艘橡皮艇约两米长,一米宽,可乘4-6人,艇上架设有一挺机枪。
我军轻重机枪以密如细雨的枪弹封锁江面,敌军的大多数橡皮艇还未划到江心,就被击中翻沉。不足一小时,敌军的第二次偷渡又被粉碎。
我估计,前后两次被击沉的橡皮艇总数在百艘以上,敌军必有重大伤亡,不少敌人沉尸江底,葬身鱼腹。
这样的战斗经历了九天九夜,敌军始终未能夺取我军阵地,强渡、偷渡了数次都告失败。
敌军的伤亡虽难以了解准确数字,但以敌军白天强渡八次,夜间偷渡七次的情况来看,其伤亡估计在三百人以上。
我军在阵地上先后收容了敌军的四名重伤员,掩埋了敌人未及带走的五十七具尸体,战利品有七支驳壳枪、二十一个枪榴弹和掷弹筒以及数千发子弹,还有十几把指挥刀,而我军阵亡三十七人,重伤五十一人,轻伤四十二人,武器无损失。
此次阻击敌军偷渡湘江的胜利,对整个湘北会战的胜利具有重大的作用,不到两周时间,敌军的进攻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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