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锡纯：追忆野人山惨烈一幕
来源：法制周报   2018-12-11 08:54:50

　　每天早晨，朱锡纯就会搬上一把椅子，坐在家门口，捧着自己写的《野人山转战记》。书中讲述的是一段被尘封已久的惨痛历史——1942年5月，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失利。第5军从野人山撤回云南，3万多名将士魂断异乡，成为世界军事史上最悲惨的往事之一。当时，只有18岁的朱锡纯，是第九军新编22师少尉录事，随军入缅。在那次战争中，朱锡纯险些阵亡。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朱锡纯已87岁，头发花白，大腿多处麻木，没有知觉。在那间有点破损的老屋前，他有时一个人会坐上一整天，看着那本书，回望那些往事。

　　朱锡纯手捧《野人山转战记》怀念战友

　　少校两枪击落敌机

　　1942年3月，日军攻占了缅甸首都仰光，妄图切断中国当时最重要的国际运输线路——滇缅公路，威逼印度和中国的大西南。中国抽调了10万名精兵组成远征军奔赴缅甸抗日，朱锡纯就是这10万名战士当中的一员。

　　到达缅甸以后，中国远征军浴血奋战，但后来因为英军配合不力，远征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朱锡纯所在新编22师，在杜聿明的带领下走进了野人山，从那儿绕道回国。

　　部队撤退的前一天，年仅17岁的朱锡纯和第二十二师政治部少校朱斌正在聊天。突然，一马平川的平原上，传来“嗡嗡嗡”的轰鸣声。6架日本飞机排成两个“品”字形，从后面直朝朱锡纯所在部队飞来。

　　朱锡纯被朱斌拉到公路外，卧倒在小山包下一个凹形地面隐藏起来。日本飞机的子弹、炸弹疯狂倾泻而来。朱锡纯继续趴在地下，一股硝烟味随风吹来。“嗖”的一声，一颗子弹击中了朱锡纯身旁的战友，没有任何声响，战友便倒去。这时，朱锡纯看到朱斌拿着一把枪，对准日军飞机连开两枪。紧接着，一架飞机冒着黑烟向地面栽去。

　　3万余壮士挺进野人山  3000人生还

　　“在野人山，人时时刻刻都恐惧着。身边的战友随时可能倒去，晚上还好好的，一大早起来，就可能死了。”朱锡纯的语调中掩饰不住悲伤。回忆起那段往事，朱锡纯说：“那里没有敌军，但比战场更可怕。”

　　起初，队伍齐整地在山林中翻越一座又一座山。但随着热带丛林的雨季到来，整个队伍慢慢溃散。”野人山的雨季，山间的小涧也变成河流，滚滚的流动。“在行走的过程中，只要稍不注意，就可能失去生命。”朱锡纯告诉记者。一路下来，朱锡纯看到身边的许多战友一一离去。

　　野人山又名胡康河谷山，位于中印缅交界处。由于林莽如海、毒虫遍地、瘴气弥漫，方圆数百里都是无人区，缅人称这里是“魔鬼居住的地方”。

　　最为厉害的是蚂蟥。“它咬到你你根本不知道，就这么钻进你身体里去了。”这时，朱锡纯卷起裤腿，指着小腿处的几处疙瘩说，“这里都曾被蚂蟥钻过。现在这些地方都没有反应了。”“很多士兵被蚂蟥钻进了肾脏、睾丸、心脏……一些人走着走着就逝去了。”朱锡纯说。

　　在这次野人山大撤退中，3万远征军魂断异乡，幸存的仅3000多人，成为世界军事史上最悲惨的战争之一。

　　“当我领了勋章他们却已故去”

　　走出野人山之后，朱锡纯由于腿部伤势恶化，小腿肿得比大腿还粗，直接被送往印度东北部的蓝姆迦基地治疗，痊愈后一度在基地帮忙运送给养。在接下的日子里，朱锡纯做过司机，种过田，养过鸭子。对于野人山那段经历，朱锡纯很少向人提及，甚至家里人都很少知道他的过往，“因为哪还有人愿重提那些历史啊!”

　　1989年，朱锡纯在靠近窗户的一间桌子上，开始写野人山的经历。“每回忆起那些伤心的往事，我就写不下来了，眼眶湿润。”说着，朱锡纯翻开书，指着某段文字对记者说，“那真是尸横遍野，我就经常睡在死去的战友边。”

　　近年，胆结石病困扰朱锡纯，今年正月初二因病况严重，他还到平江县医院救治。太阳之下，他也会穿着厚厚的衣服保暖。朱锡纯的子女，希望他多休息，不要多费心。但那些过往的事，朱锡纯始终未放下，藏在心中。他说，“我得了民族英雄勋章，而他们却已故去。”

　　朱锡纯的家门前，有一群山峰。有时，他会坐在家门口，眼光穿过田野，落在那些山峰上。朱锡纯说，看着静静而巍峨的山峰，“就像看着那些故去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