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了,造孽(可怜)我那些牺牲异国他乡的战友们了!希望不要再打仗,好容易把江山建设好,打烂了可惜!日本要知错就改,不要再走军国主义的路!”深秋的风一日比一日凉,这几天下起了雨,面对采访,刘荣光想到牺牲的战友,经不住热泪盈眶。
1922年农历5月14,刘荣光生于贵州省岑巩县思旸镇桐木村地英自然寨。现已90高龄的刘荣光是一名远征军老兵,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用生命的赤诚书写了一个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
被抓壮丁,苦命娃娃成国军新兵
地英是个临江村,每天都有船只从村前驶过,将本地的天星大米、药材、豆子等拉去湖南贩卖,然后从湖南拉回洋碱(肥皂)、被子等生活用品兜售。当时的船是木船,靠人工划,上滩头来要靠纤夫拉。纤夫是请的,每拉一趟要给点钱。
1931年,刘荣光在村里的地主家里读私塾,因为家境贫寒,半年后辍学。1938年,刘荣光的母亲过世,无田无土的刘荣光就自己养自己,给人放牛谋生。
刘荣光想,放牛只管饭,当纤夫还给几个钱,省吃俭用兴许能存一点。于是,年方16岁的刘荣光辞掉放牛的工作,跑去当纤夫,给人拉船,风里来雨里去,往返于岑巩龙田到湖南晃县、芷江之间,日子过得很辛苦。
晃县即今天的新晃县,其经济远远比岑巩发达,商铺比岑巩多得多,经常有老板请人帮忙看店。体力不支的刘荣光想:“看摊比拉船好,不用日晒雨淋,不是卖苦力。”于是,刘荣光就留在晃县给人家看摊。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人除了叫他看摊、打扫卫生、煮饭等,还要照看小孩。无奈之下,刘荣光又一次辞工,在当地给人放牛。
后来,刘荣光碰到老乡的船只,想家的他就和雇主请辞,搭老乡的船回家,住在了姐姐家里。
回到岑巩,刘荣光的心情好多了。这时的刘荣光已经不是以前的刘荣光了,他冷静地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一天,刘荣光到县城玩,在一座小桥上被寨上的保长田某某看见。田某某命令保丁持枪将他拦在桥上,把他抓了起来,关在了联保处,整整一天不给饭吃。
几天后,联保处将刘荣光和本县凉塘的张克朝、苕寨(岩雾口)杨盛连、桐木寨杨盛木、注溪面溪杨光全、小堡毛坝姚元贵、绷寨杨盛德、新广钱家寨钱文魁、新广打茂坪姚茂林、杨家冲田绍根等10几个老乡,一条绳捆着5个人,像穿鱼一样,小的背着40对草鞋,大的(20几岁)背50斤柴,由保丁武装押送到了镇远师管区。体检后,他们穿上了国军军服,成为了国民党的新兵。
这一幕刘荣光终生难忘。那是1941年的冬天,刘荣光个人的命运与祖国紧紧连在了一起。
接受训练,懵懂青年变抗日战士
来镇远师管区的新兵,有的被选送到了湖南,刘荣光和一个营的弟兄被塞进煤炭车送到了贵阳图云关。到贵阳后再检查一次身体,合格的就留用,进行简单的军事训练,然后再坐煤炭车送到昆明集训。
1942年8月,刘荣光坐飞机经驼峰航线到达印度町江,编入新6军为22师65团二营六连。当时22师师长是廖耀湘,65团团长为傅宗良,二营长周波,六连长蒋哲胜(音)。部队在町江江边扎营,一个帐篷一个班,连起了2里路长的营房。
在印度,中国远征军战士“脱胎换骨”,他们不仅要剪头发、换衣服、换装备、换战术,连钱也是用印度的卢比。
远征军全是美式装备,枪是三0步枪,子弹10发,能打自动,连扣连发;手雷拔了插销,不丢不会响,性能比手榴弹好多了。每个战士每人发了两套尼子衣服(包括夹克、皮鞋、胶鞋、尼绑腿)、一只手表、一支钢笔、一个帆布背包,还发牛奶、咖啡、罐头、美国太阳烟。重机枪和迫击炮配备到班一级,这种装备连国内最精锐的部队都无法相比。
远征军接受的是美式训练,与中式训练截然不同。中式训练是拿枪后简单讲几句就打,而美式训练是院校式训练,理论和实战结合,事半功倍。
刘荣光和战友们训练的地方叫雷多,森林大,蚂蝗多。蚂蝗大的有香蕉那么大,一不小心就被它吸血,环境非常恶劣。在美军顾问团的指导和监督下,他们进行了残酷的丛林战训练,瞄准、射击、格斗、武装泅渡、登山、攀爬、防暑、耐寒、防蚊、抗疟、泥泞地行军、演习等。
刘荣光说,“最麻烦的是听不懂人家的话,蛮想家的!”但为了早日打败日军,刘荣光和战友们克服一切困难,争取早日与日军决战,将日本鬼子赶回日本去。
刘荣光吃得苦,战斗素质不比高中生大学生们差。他很快就掌握了战斗要领,由一个懵懂青年蜕变成了一名威武的抗日战士。
缅甸激战,中国军人痛打日本鬼子
真枪实弹训练、演习2-3个月后,日军打到了新平洋,22师奉命迎战。这是刘荣光打的第一仗。
刘荣光说,“战场上没有居民,到处是森林,打到缅甸边界才有人。其实打仗不像电影讲的那样不怕死,初战还是胆小,后来越打越勇。”
中国远征军赶赴缅甸战场,行军打仗靠指南针指路,行军时人与人之间保持40-50公尺距离。一下雨,蚂蝗就特别多,扑在伤兵的伤口上吸血,一路上死了不少士兵。
第二仗在白水河,打了一个月左右。战斗前,坦克分解后空投,然后再组装。
“空投时,由美国联络官拿布摆部队番号,飞机来找,打到哪里,飞机跟到哪里。空投的物品用大麻包包,一个大麻包里面有5个小麻包,免得摔烂。”讲到美军飞机的厉害,刘荣光兴奋不已。他说,如果不当兵,他见到的只是木船和飞鸟。
挡在中国远征军前面的是日军第5师团55联队,这些鬼子占领了对面的山头,到处构筑有碉堡、战壕,路全被堵死。
中国军队先用炮轰和飞机炸,一番轰炸后,步兵冲了上去,对日军进行轮番进攻。美军空军丢凝固汽油弹支援,离地一两丈就爆炸,树木全部燃烧。日军无处躲藏,被中国远征军赶到了河边,被打得落花流水,头戴钢盔和尖帽子、身穿黄衣服、脚穿皮鞋的日本鬼子,横一个竖一个死在地上。
刘荣光说:“日本的武器好,他们用的是三八步枪、九六式机枪、歪把子、手雷、小钢炮。日本人打仗很厉害,不会投降,被我军包围都往河里跳,枪都扔下河,被俘的话就绝食,不吃饭。俘虏不多,都交给了美军。日本的步兵没败,他们败在空军、海军。他们的个子和我们中国人一样,不矮。”
这一仗,有一个战斗场景,刘荣光记忆犹新,每次回想起都盈泪。
刘荣光和副班长陈云生(江西人)及一个姓王的战友冲上一个山坡,姓王的战友不幸中弹牺牲。刘荣光和陈云生冲上去和日本鬼子拼,敌人一枪刺向陈云生,刺在了左肩上,他往后倒了下去,敌人的刺刀弯了,拔也拔不出来。刘荣光当机立断,一枪打在这个小鬼子的肚子,将他打死,陈云生和鬼子一起滚下了山坡。
因为是在战场,到处都是敌人,刘荣光得寻找躲在暗处的鬼子,免得小鬼子开黑枪。于是,他就继续往上冲,不知道陈云生的死活。后来,他得知陈云生坚强地活了下来,心里特别高兴!
刘荣光参加打的另一场恶战是在伊洛瓦底江。
“江大啊,天上几十架飞机像燕子一飞,轰炸,地面百多门大炮不停地轰。阵地轰烂后,我们步兵坐300只橡皮船抢渡过江。一只橡皮船坐一班人,十匹橡胶桡片。橡皮船像竹子一样,打通一层还有一层,不会沉。大的橡皮船安装汽车头的螺旋桨开起走。船上配备了机枪架在船头,边走边扫射。鬼子的炮打在江里,巨浪把船掀翻。船靠岸后,我军冲上了岸,对着鬼子就打,把鬼子打败,鬼子边挡边退,逃了回去。”
经过几次对日战斗,刘荣光有了战斗经验,胆子大多了,他说:“打仗要机动灵活,会利用地形保护自己,眼睛像耗子出洞一样,不讲观八方,四方要观测,谁知道哪里打枪?子弹从哪里过来?不能一上战场就死,死了哪个打仗?”
刘荣光说,当时他是和战友们追着日本鬼子打。当时的情况是,在国内,日本鬼子凭借精良的装备和“武士道精神”,追着中国军队打,而在缅甸反了过来,中国军人打日本鬼子是痛打落水狗,日本鬼子有的被打死,有的被俘,有的跳河自杀。日本鬼子引以为荣耀的“武士道精神”在缅甸成了笑话。
史迪威将军表扬道,“你们是世界一流的军队,日军是二流!”
见证日军投降,英雄命长望和平到来
“何应钦不高,肥肥胖胖的,是二级上将,除了蒋介石就是他。接收仪式以后,宋美龄到了,所有的电影院、戏院免费三天给官兵们开放。国军军纪严明,不骚扰百姓,老百姓很高兴,很拥护国军。”日本投降后,刘荣光和战友们飞赴南京接受日本投降,讲到这一段,他高兴得站了起来。
1944年冬,缅甸日军被打败。刘荣光和战友们由曼达(音)坐飞机飞到密支那,由密支那飞到云南沾益,再由沾益飞到湖南芷江,然后坐汽车到安江、洞口,接国军第74军的防务,在雪峰山与日军决战,没打几天,8月15日,日本就投降了。
“日本投降,没仗打了,大家都很高兴,有的人还哭了。但部队没放假,撤下来从芷江坐飞机去接收南京。在飞机场,日本兵放下了武器,集合、点名,由我军指定住处。”刘荣光说道。“日本鬼子投降,就像国民党(的俘虏)当着解放军的枪,要你怎样你就怎样,要你举手你就举手,要你放下你就放下。鬼子是集中,排队走来,没有举手。”
9月9日,何应钦在南京代表蒋介石接受在中国境内的全部侵华日军投降,22师负责警卫。
“何应钦还代表蒋介石在中央门检阅部队,22师游行,全部穿尼子衣服、戴钢盔、穿皮鞋。伞兵部队还举行空降演习。”刘荣光说。
接着,22师又飞去上海,接收龙华飞机场、大场飞机场。
日本投降后,22师去东北参加内战。在四平之战的一次战斗中,刘荣光“光荣被俘”,成为了东北野战军的一名战士,后来被抽去38军赴朝抗击美军的侵略,回国后随41军驻守广东潮州。
刘荣光在印度、缅甸及国内、朝鲜打过仗,经历过了大大小小的战斗数十场。不管是在国军还是解放军,刘荣光都在王牌军,而且部队番号都一样:二营六连。他在国民党的王牌军新6军时打日本兵,在共产党的王牌军38军时打美军。
在刘荣光与日寇美匪浴血奋战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兄弟以为他死了,逢年过节都给他烧纸。1956年,刘荣光谢绝了部队领导的挽留,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桐木村地英。此时,乡亲们都认不出他了,他离开家乡已经15年了。
文革时,刘荣光险遭迫害,被同事的一句话保护了。
当时,有人提出要斗争刘荣光。“你们要动刘荣光你们要想清楚,人家的军功章和立功证书都还在的,是党和政府发给的!”岑巩县水利局的一位职工对他的造反派同事这样说道。于是,刘荣光安然躲过了一场迫害。
“命长不怕家乡远。我当的是步兵,爬了万重山过了万条河,住的都是山上,活着回到家里真高兴!”刘荣光回到家乡后,政府给他安排了工作,成了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90岁高龄的刘荣光仍耳聪目明,身子骨硬朗,记忆清晰。他非常关心国家大事,问及他对日本非法购买钓鱼岛一事,他说道,“打仗是打钱打人,还是和平好。日本购买钓鱼岛是非法的、错误的,是破坏和平挑起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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