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奇同志在淮南
来源：《人物》杂志 作者:周骏鸣    2018-01-16 14:07:39

　　刘少奇同志是1939年11月底到达安徽省定远县大桥镇的。他当时是中原局书记，化名胡服。 大桥是我新四军江北指挥部驻地。当时以原新四军四支队老八团为基础改编的五支队刚成立 不久。江北指挥部主要是指挥新四军四支队和五支队。五支队司令员是罗炳辉同志，我任副 司令员。我就在江北指挥部见到了刘少奇同志。从那以后，少奇同志对我们作过多次谈话， 每次总是深入浅出，极中肯。

　　1940年2月以后，国民党军李品仙(他属桂系，因那时他反对我们，我们叫他“桂顽”)和韩 德勤(我们那时叫他“韩顽”)两部即策划东西夹击，妄图消灭在津浦路南段两侧的新四军。 正当我军主力在路西抵御李品仙所辖之李本一部进攻的时候，3月18日，韩德勤部又悍然围 攻我在路东半塔集一带的留守部队和后方机关。3月25日，少奇同志同江北指挥部率五支队 主力到了路东地区。半塔保卫战胜利结束后，津浦铁路南段东西两侧都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 (路 西的定远县要早一两个月，第一任县长是魏文伯)，淮南抗日根据地开创了。同年7月1日， 在半塔东二里的大田营，为庆祝党的诞生十九周年，少奇同志在干部大会上作了《做一个好 党员，建设一个好的党》的报告。这个报告无论对淮南部队党的建设还是对重建的淮南地方 党的建设，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作了这个报告后不久，少奇同志又到苏北地区去了。

　　从1939年11月底到1940年7月中旬，少奇同志在淮南地区前后不足八个月。在这短短不足八 个月中，他所作的指示，对于我们淮南地区正为王明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王明主张“抗日 民族统一战线高于一切，一切服从统一战线”)和项英的精兵主义思想(项英说“兵多了没有 饭吃，会破坏统一战线”)所束缚而苦恼的同志来说，真是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使我们顿 开茅塞;对于部队的发展和淮南根据地的开创，起了扭转乾坤的作用。

　　抗战要有枪杆子 抗战还要有个家

　　1938年3月间，新四军四支队，包括从桐山游击队改编的老八团，从大别山区进到了舒城、 桐城、庐江、无为、巢县五县之间的抗日前线。当时南京已经失守，国民党的溃兵向江北溃 退时，沿途丢弃的大批枪支落在民间。江北沿江各县的国民党党政负责人，大多数在敌人到 来之前就逃跑了，地方一时成了无政府状态。一方面，有些土豪劣绅和土匪帮会势力借抗日 之名，实行封建割据，各霸一方，设卡收税，发国难财，搅得民不聊生。另一方面，广大群 众为了不当亡国奴，只有拿起枪杆子，在共产党领导之下，抗日救国保家，这样便掀起了抗 日高潮，许多青壮年来到部队驻处，要求参军。但当时王明的右倾投降路线和项英的精兵主 义，把大批要求抗日保家救国的人们关在大门之外，部队没有得到应有的扩大。大别山是鄂 豫皖老革命根据地，可是我们原来驻在大别山的新四军四支队开走了，不敢独立自主地建立 抗日根据地。国民党不发给我们抗日经费，只好靠募捐，打汉奸、打资敌(“资敌”指到敌 占区做生意，在经济上资助敌人)来解决。部队每天每人五分钱菜金也不能保证。

　　正在这个极端困难的时候，刘少奇同志来了。他首先问指挥部领导同志：“抗战怎么不知道 要枪杆子呀?抗战还要一个家嘛!帮助人家做苦力(指帮国民党安徽省政府主席廖磊扩军、巩 固政权)，出力不讨好，最后把你们赶出来，打你们几个耳光，再踢上你们几脚，还骂你们 几个‘丢那妈’，有的甚至被抓起来坐牢或处死。”话讲得非常中肯，抓住了主要矛盾，使 人心悦诚服。少奇同志很快召集了干部大会，传达党中央六中全会的指示，要我们独立自主 地放手发动群众，迅猛扩大抗日力量，不要因怕破坏统一战线而不敢发展，不能被统一战线 捆住自己抗日的手脚。到会的干部听了传达之后，好像拨开了云雾，有了明确的方向，抗日 武装力量很快壮大起来，三个多月的时间，部队由四千多人发展到将近万人。顽固派反共之 心是不死的，他们看到这种情况，就红了眼，不允许我们继续发展下去。但他们也不敢公开 打出反共的大旗，宣布公开破裂，于是不宣而战的摩擦战斗就开始了。

　　不要怕摩擦 要坚决反摩擦

　　1939年底，国民党反动派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龟缩在大别山的桂顽李品仙同江苏省主席 韩德勤密谋对我东西夹击。当时我同另一个同志，由津浦路东到路西江北指挥部。有一天， 少奇同志突然找我们说：“赶快回去，准备反摩擦，非摩不可，坚决地用反摩擦对付摩擦， 不这样就没有抗日根据地。”话很简单，但非常坚决而有信心。我们立即骑上骡子赶回路东 。回到路东不久，果然路西的摩擦战就开始了。桂顽大举向我路西部队进攻，我们在路东的 主力和苏皖支队已调到路西。韩德勤也不甘落后，看到桂顽在津浦路西开始了摩擦战，乘我 路东主力调到路西之机，以超过我十倍的兵力向我五支队司令部附近半塔集教导大队进攻。 因为师出无名，兵无斗志，他的部队进到半塔集东门外一个乱坟地里，就卧倒向半塔集开枪 ，乱放一通。这实际上等于向半塔集教导大队打报告，如果他们不报告，可能会排成四路纵 队进入半塔集。那天早晨教导大队正在西山上出操，听到枪声才从操场上飞跑回来，占领阵 地。半塔集被韩德勤的部队包围了三面，开始曾一度被对方占领了西山，形势非常危急。如 果对方在山上用火力掩护，一个冲锋即可冲进半塔集，但他们占领了山之后，都爬下不敢动 了。为了解除危急，支队司令部用仅有的一个特务连，从背后把占领西山的顽固派部队打退 了。威胁减小了，但半塔集仍处在顽固派三面包围之中。他们每天进攻几次。我们看到顽固 派军官用棍子打他的士兵，打也不行，士兵爬下就是不动，结果围了七八天，也没有进入半塔集。

　　路西战斗结束后，我五支队主力和四支队一部分及苏皖支队，由张云逸副军长和罗炳辉司令 员率领回师路东。苏北挺进纵队叶飞副司令员率领四个营增援半塔集。我们发起了全面反攻 ，消灭对方不少人。结果顽固派官兵都像穿了“兔子鞋”，看谁跑得快，一天一夜之间跑过 了三河以北。从此，我们很快建立了天长、盱眙、来安、嘉山、六合、高邮、仪征、甘泉八 个不完整县的政权。路西也发展很快。路东路西都建立了联防司令部。少奇同志说的话实现 了：“抗战还要有个家嘛，这个家叫淮南抗日根据地。”半塔集守备战，总结出以少胜多的 守备战经验。陈毅同志说：“半塔集能守，黄桥为什么不能守?要坚决守住，粉碎顽固派的 进攻。”用陈毅同志的话来说，叫“一锤子买卖”。这一锤子打不好，只好打游击。结果胜 利了，建立了苏北抗日根据地。这正如少奇同志所说的“不要怕摩擦，而要反摩擦，要在摩 擦中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要在反摩擦中建立自己的家。顽固派一定要摩，那就以摩反摩;非 摩不可，坚决地摩，不摩就没有自己的根据地。”实践证明少奇同志的话是完全正确的。

　　今天向你们讲老实话

　　反摩擦战斗胜利了，抗日根据地建立起来了，我们进行抗战有了自己的家，少奇同志当然很 高兴，整个淮南根据地的军民都很高兴。有一天，少奇同志说：“今天可以向你们讲老实话 了。当我初来到大桥时，感觉很不好办，你们的兵很少，只有四五千人，我有什么办法?有 了最好扩大部队的时机，你们没有扩大部队，最好的抗日根据地——大别山老苏区这个家， 你们让给人家了。”

　　陈毅代军长在淮南和部分领导同志在一起(站立者左二刘顺元、左三方毅、左五张云逸。左六陈毅、左七罗炳辉、左八杨梅生、左九龙潜、左十周骏鸣

　　这番话向我们指明了，为什么党中央三令五申指示项英，要求把新四军军部和部队开到江北 来。可是项英一直不听，执行王明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最后造成皖南事变，九千多人被国 民党军队消灭了，军长被俘，副军长、参谋长、政治部主任牺牲。有很大一个教导队，其中 很多人是十年内战时期经过战争考验的老干部，也大部分牺牲或被俘了。如果项英按照中央 指示，把部队开到江北，军部安在群众基础最好的大别山老根据地的中心，就可避免这个惨 重的损失。当日本帝国主义占领南京之后，经合肥和舒城、桐城公路向武汉进攻时，沿途国 民党军队和县政府都跑了，地方处于无政府状态，混乱不堪，正是我们独立自主放手发动群 众，扩大抗日力量，建立抗日根据地的最好机会。如果当时不受王明右倾投降主义路线的束 缚，那么，在平汉铁路以东，长江以北，陇海铁路以南，东至海边，这个广大而肥沃的地区 建立抗日根据地，扩大二十几万到三十多万抗日军队是完全可能的。这样一来，华东的抗日 局面就大不相同了。这是个重要的历史教训，值得认真总结。

　　不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要多做伪军工作

　　反摩擦战斗胜利后，我们建立起抗日根据地，也就是少奇同志所说的：“抗战还要有个家嘛 。”因为有了家，抗日的积极性更高了，经常袭击鬼子和伪军据点，破坏津浦铁路。我们向 少奇同志汇报，少奇同志说：“不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鬼子要安据点，不让他安是不行 的，因我们的力量还办不到。要多作伪军工作。”如果不是少奇同志这个正确指示，我们要 在南京伪政府附近经常袭击他，威协南京的安全，不断破坏津浦铁路，妨碍他的交通，逼得 他无办法，势必抓老百姓在铁路两则挖封锁沟，打封锁墙，有些地方还加铁丝网，增设据点 ，那就会使路西路东两个根据地隔离开来，使我们不能相互支援。路东根据地三面靠水，不 能徒涉，西面靠津浦铁路，这种天然地形很容易被封锁，水上用汽划子，铁路上用小铁甲车 ，很容易办到。再把纵横不超过一百华里的小根据地安上五角星形式几个据点，各个据点可 以互相支援，每个据点修上碉堡，放上一个班或者三五个人，我们就无办法，因为我们还没 有 可以破坏碉堡的武器。那时就真像少奇同志所说的“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可以肯定地 说，二师的师部，以后新四军的军部，就不会在黄花塘一个小村庄上，盖上平房住到抗战胜 利。也不会在大柳郢盖上医院一直住到抗战胜利未动，不但治愈了很多伤病员，而且培训了 很多医务干部。这样的抗日根据地在全国是不多的。这就是执行了少奇同志“不要搬起石头 打自己的脚，要多做伪军工作”正确指示的结果。

　　根据地刚建立时，地方武装尚未健全起来，顽固派对我根据地采取蚕食政策，他们分散为很 多小股，袭击和侵占我尚未巩固的根据地，使我防不胜防。当时我们采取分兵把口的办法保 卫根据地，结果每天挨打和伤亡，根据地不断缩小。少奇同志指示说：“要把分兵把口变为 集中力量歼灭敌人，不要怕根据地丧失，没有失就没有得。中国有句老话，叫‘舍不得孩子 打不着狼’，要集中力量一个一个歼灭敌人，变被动为主动。”遵行少奇同志的指示，结果 很快把顽固派蚕食阴谋粉碎了，巩固了根据地，扩大了部队。

　　少奇同志的作风

　　少奇同志出去工作，从不多带人马，经常是带一个秘书，两个警卫员，一匹马，穿一身灰布 衣 服，戴一顶八角帽，同普通战士一样，谁也看不出他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他由延安党中央 到华北，由华北到华中，由华中到华东，由华东到山东，由山东回延安，为中华民族的独立 自由和人民的幸福辛勤工作，他走到一个地方就把一个地方的工作搞好了。但他并不显得太 忙，经常看到他读艾思奇同志的哲学著作，还经常同干部谈话，了解情况，教育干部。

　　抗战时期我们都是住在农村老百姓家里，差不多吃住都在一起，那时我的理论水平很低。有 一天，我和少奇同志在一个老百姓家的堂屋里吃饭，一面吃一面谈话，我顺便提出什么叫对 立的统一，什么是概念?少奇同志立即指着堂屋贴的对联说：对联就是对立的统一。你看有 上联下联。只有上联没有下联就不能成一付对联，只有下联没有上联同样如此。这就叫对立 的统一。什么叫概念呢?他指着房子说：房子就叫概念。你看房子有草房，有瓦房，有楼 房，有平房，还有其他很多种类的房子，统统叫房子，这就叫概念。这两个问题，答复很简 单，比喻解释很明白。过去我问过很多同志，多是按书本上解释的，解释很多，但我却不能 完全懂。少奇同志说：“讲话是给人家听的，写文章是给人家看的，首先要使人家能听得懂 ，看得懂。如果人家听不懂，看不懂，是个极大的浪费，可能是他自己还没有真正搞懂。”

　　少奇同志之所以能把工作做好，是由于他真正把马克思主义原理特别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 唯物主义这个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搞通了，并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解决实际工作中提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