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欲报国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 ——记抗日英烈李家钰将军
来源：中国档案报 作者：李 平   2023-01-02 10:59:02

　　抗日军队有“无川不成军”之说。抗战期间，四川将士积极响应抗战号令，出川抗日，为取得抗战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据统计，抗战期间四川征募兵员300多万人，占全国兵员的20%以上，伤亡64万人，参战人数之多、伤亡之惨烈居全国之首。其中，出川抗日的李家钰将军是继张自忠后，在抗战一线战死的又一位集团军总司令。1984年，经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李家钰被追认为革命烈士。2014年，经中共中央、国务院批准，李家钰被认定为著名抗日英烈。

　　通电请缨 出川抗敌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全面入侵中国，时任国民革命军47军军长李家钰，义愤填膺，通电请缨杀敌。8月，他接到出川抗战电令后，在抗日动员誓师大会上以诗言志：“男儿持剑出乡关，不灭倭寇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随处是青山。”9月初，李家钰率47军所辖104师、178师1.8万川军将士从西昌出发，着单衣草鞋，艰难跋涉4000余里，12月抵达晋东南抗日前线，布防于长治、长子、黎城、潞城一带。在国共联合组成的“第二战区东路军”总指挥朱德、副总指挥彭德怀统一指挥下，携极其简陋的武器装备，与装备精良的日军进行殊死决战。李家钰作战骁勇，深明大义，常训诫士兵：“保国保族，责在军人。”

　　1938年春，日军装备精良的108师团104旅团1万余人，进犯黎城县的东阳关及长治城，李家钰命驻守东阳关的178师师长李宗昉，“俟敌来犯，即于歼击”，嘱其加强阵地防守;并组织突击队，趁日军立足未稳展开夜袭，敌猝不及防被歼灭数十人，日军迅速集中兵力向川军阵地猛攻，战斗极其惨烈，川军终因伤亡过重，弃守东阳关。战斗中，李家钰表弟孙介卿任团长的1063团伤亡惨重，孙受伤后只身逃回。李家钰先给孙介卿大洋50元医伤，以表示亲戚之情;后以临阵脱逃罪依法处其死刑，以彰军法之严，并晓谕全军以示警诫。

1937年，国民革命军第47军各部出川的电文。四川省成都市档案馆藏

　　随后，日军集中火力，向长治城发起强攻。时任第36集团军参谋长张仲雷生前回忆，日军先以榴弹炮轰击，继以机枪、步枪密射，进行搜索性的侦察射击，之后步兵向前挺进。一时间，枪炮声大作，各处弹痕累累，房舍倾倒，窑洞塌陷，民众负伤。守城104师312旅旅长李克源率624团，依据城垛奋力抗击。虽然部队所用川造枪炮，命中率低，且常常卡壳，但川军将士仍英勇无畏、斗志不减。在日军的飞机、大炮轮番轰炸下，长治北门陷落，李家钰率川军将士凭血肉之躯与日军在城内展开肉搏巷战，血战两昼夜，川军弹尽粮绝，李家钰下令“毁坏武器，勿资敌用”，撤出长治城。

　　东阳关和长治城两战，打出了川军英勇威武的气概，重挫日军嚣张气焰，敌我伤亡均在千人以上。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社评称，虽李家钰部“装备不如敌军之优越，然官兵牺牲之精神，莫不令人敬仰”，成为“山西东南角抗战中最悲壮的一幕”。后黎城政府在东阳关建“川军抗日死难纪念碑”以抚慰英烈忠魂。

　　同年李家钰率47军，在八路军和抗日游击队配合下，连续收复平陆、芮城、安邑等县城。1938年8月至1939年6月，在中条山一带与日寇殊死搏斗，杀伤日军100多人，协助友军连续粉碎了日寇两次“扫荡”。1939年冬，李家钰积功升任第36集团军总司令，统辖14军、17军、47军共计7个师兵力。其部队武器装备得到改善，薪饷待遇也按正规编制发放。

　　团结中共 爱护百姓

　　李家钰驻防长治时，与八路军一个炮兵部队联防守城，其间，与八路军结下了深厚友谊。李家钰曾说：“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只要抗日就对。”

　　47军的一名高参向中共党员谢丰回忆起李家钰一段往事：“毛泽东《论持久战》那篇文章……军内发现有人传阅，他也找来看过一遍。连他们的钧座也公开阅读，并向高级军官推荐，很佩服毛泽东对中日战争的卓识远见，说那是一篇最权威、最有说服力文章。”

　　1938年1月，八路军129师师长刘伯承途经长治，李家钰恳请他住留47军一周时间，向营级以上军官讲授抗日游击战的重大意义和战略战术。刘伯承所讲授的内容对李家钰及其部队教育很大。李家钰还先后派遣副官孟体富、营长樊德厚等10余人到八路军学习抗日游击战术。他们回来后，在平陆开办了军事干训班，并要求在实战中运用。

　　1940年春，李家钰得悉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由山西武乡赴河南洛阳开会途经其驻地时，派一个连的兵力前往迎接并设宴盛情款待。当晚，朱德就团结御侮、抗日及民主等问题，同李家钰促膝谈心，朱德问道：“其相兄，他日你若奉命与我军兵戎相见，你当如何?”李家钰道：“我当效晋文公退避三舍，再战。”两人畅谈到深夜，朱德将一绝密电码本交给李家钰，用于双方今后联系。次日晨，李家钰又派一个营的兵力护送朱德通过敌伪控制区，安全到达黄河渡口。

　　由于受朱德、刘伯承和八路军的影响，李家钰对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有了进一步认识。自此以后，他开始对蒋介石分裂抗战阵营、打击进步力量极为不满，并对蒋介石密令其“寻机袭击八路军的游击队”等事一概置若罔闻，或是敷衍应付。

　　1940年4月，李家钰率47军及3支抗日游击队，在晋城以南天井关一线，重创进犯日伪军，毙伤敌1000多人，104师曾一度收复陵川县城。同年秋至1944年春，李家钰率第36集团军担任西起河南阌乡，东至渑池的黄河防务，曾多次派出部队配合八路军和抗日游击队渡河打击晋南日军，毁堡毙敌，夺取武器装备。1941年2月20日，四川省各界组织前线慰问团到灵宝县慰问川军，李家钰挥毫写下“男儿欲报国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14字条幅赠予慰问团，以表抗战到底决心。

　　李家钰爱护驻地百姓，严明军纪，力戒部队扰民。1942年河南爆发严重蝗灾，李家钰命令“厉节军粮，移济民食”，部队在新安、北治、关水磨地区协助当地群众消灭蝗虫，深受老百姓欢迎。当地百姓把房屋腾出来给部队住，打仗时自发给部队送干粮、送弹药。他曾对到访的渑池县县长说：“我在渑池县的守防部队，如有扰乱百姓的行为，你以军法官的身份办他们好了。”李家钰用实际行动赢得了老百姓的信任和帮助。

　　豫中殿后 沙场殉国

　　1944年4月18日，日军集中大量兵力，发动“豫中会战”，先后攻占河南郑州、许昌、洛阳等地。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弃守洛阳率先逃跑，致使集结于洛阳附近准备会战的李家钰、高树勋、汤恩伯等6个集团军约40万大军顿失指挥，在日军的追击下，纷纷向豫西溃退。李家钰主动率部殿后，掩护各部撤离。

　　5月21日，李家钰率36集团军总部官兵在陕县秦家坡旗杆岭的山路上陷入伏击圈，遭到日军便衣队的突然袭击，在日寇密集火力射击下，总部官兵200余人全部殉难，李家钰后背和左腋连中两枪，又被榴弹碎片击中，因伤势过重，当即壮烈牺牲，终年53岁。

　　从主动请缨出川抗日，到血洒旗杆岭，李家钰率部浴血奋战，与日寇作战500余次，立下卓著战功。他用生命践行了一名抗日军人铮铮誓言。

　　李家钰将军壮烈殉国的消息传出后，举国悲愤，各界深为悼惋。他的忠骸运到成都后，四川省政府和国民政府驻川各级机构、各界人士、群众团体联合举行公祭和隆重的追悼会。国民政府各要员、各党派、知名人士送花圈和挽联，表彰李家钰将军坚持抗战的丰功伟绩和为国献身的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

　　6月11日，重庆《新华日报》刊发了《悼李家钰将军》和《李总司令传略》专稿，“哀悼李家钰将军抗战殉国”，并对其业绩作了全面述评，指出“李家钰将军杀敌殉国，应受全国尊敬”。22日，国民政府特发布褒扬令，表彰李家钰为国成仁的功绩，追晋他为陆军上将，准入祀忠烈祠;举行国葬，遗体葬于成都红牌楼;还在北门树立李家钰骑马抗日造型铜像一座。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0年8月7日 总第3561期 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