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民间抗战博物馆收藏着一张特殊的名片,名片的主人陈中柱,是“鲁苏皖边区游击第四纵队司令”。馆长吴先斌告诉记者,3年前,他从苏州收来这张名片。“陈中柱是抗日名将,名列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这张名片,是将军生前所有,背面还有他的亲笔题字。”今年6月7日,是陈中柱为国捐躯74周年。经吴先斌牵线,现代快报发现周刊记者采访了刚从澳大利亚回国探亲的陈中柱长女陈璞女士。陈璞告诉记者,她的母亲王志芳是南京人,“母亲性格刚烈、执着,父亲牺牲后,她带着我去日军司令部要回了父亲的头颅。她今年100岁了,神智仍旧十分清楚。”
1937年抗战爆发后,陈中柱以徐州、鲁南为基地,组织铁路员工、学生成立战地服务团。他被委任为战地特种工作团第三总队少将团长,后升任第二路军第二旅旅长,划归第五战区司令李宗仁指挥。1938年春,陈中柱率部参加徐州会战,他率部至安徽灵壁一带与日军激战,有力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徐州会战后,出于战略需要,中国军队主力部队撤出,但陈中柱率领的特工三团仍留在徐州以东一带,与敌人坚持游击战。后来,受苏鲁皖游击总指挥李明扬的委任,陈中柱任该区游击总指挥部第四纵队少将司令,部队约3000人,驻扎在淮阴西坝、王营一带。
1941年春,苏鲁皖游击副指挥李长江率部叛国投敌。他在泰州城架起机枪,强迫各纵队司令起誓效忠于他,并以提升陈中柱为中将师长及扬州专员为诱饵,要求随他投日。一心救国难的陈中柱自然不肯,当夜,他直奔四纵队驻地,命令部队分水陆两路向东台、兴化、泰兴三角地带转移,部队顺利到达茅山,与李明扬会合,他的夫人和两个女儿,也随同部队成功转移。
激战中身中六弹,壮志未酬身先死
1941年6月初,日、伪军分几路扫荡,包剿苏鲁皖游击总指挥部,他们的目标直指陈中柱及其所部。
由于日军来势凶猛、且志在必得,再加上总指挥李明扬为了保存实力,并未积极出战,因而陈中柱的第四纵队连遭重创。夫人王志芳后来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那时,我已怀孕七个月,身边还带着6岁的大女儿红秀(陈璞的乳名),这时从前方传来的全是坏消息,五弟勋武(时任团长)受伤,某某团长阵亡,但是中柱仍然沉着指挥战斗。6月7日这一天我永远记得,四面枪声不断,又发现从老阁方向开来十几只鬼子汽艇,而武家泽方向,敌人又卡住了我军前进道路,炮弹已经落在了我们的船边,情况非常紧急。中柱当机立断,要率领部队突破包围,打开出路。他匆匆将我们母女交付给一名叫杨凤高的卫兵,叫我们转移。他就离船上岸去了。”
王志芳与丈夫这一别,竟成永别。陈中柱率部苦战3昼夜后,不幸身中6弹牺牲。敌人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陈中柱的尸体。由于日军指挥官南部襄吉早就悬赏要陈中柱的头,敌军士兵就割下陈中柱的头,先是挂在树上示众,随后带入泰州城,去南部襄吉的指挥部领赏。
战斗结束后,王志芳找到丈夫阵亡的地方。当时,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尸体都被就地掩埋,陈中柱的无头尸,被当地老百姓用门板钉了一口棺材安葬了,坟头上还插了一块木板,写有“陈中柱将军”的字样。王志芳请人打开棺材,看到丈夫身上裹的白布裤褂上满是早就凝固变色的血块。
日军将领向将军头颅上香行礼
王志芳找了一条小船,将丈夫的尸体运到了泰州。到了泰州,船停在城外,请人看守,她自己则带着女儿进城,设法通过认识的人与南部襄吉联系上了。对方答应将陈中柱的头颅还给她,并约定日期让她去取。
到了约定的日期,王志芳带着六岁的大女儿陈璞,在别人的陪同下前往泰州城外的南部襄吉司令部。王志芳回忆当时的情景,“到了那里,我看到大厅的香案上供着一个木盆,内装一只大口瓶,中柱的头就泡在药水里。我上前就要拿走,南部不让拿,说要举行一个仪式。他叫他司令部里的日本兵列好队,由他上香行礼。礼毕,南部问翻译:‘陈司令有几位夫人?’徐答:‘只此一位原配夫人。’南部听了以后,才叫一个日本兵把木盒子捧给我。”
接过丈夫的头颅,王志芳心如刀绞,她强忍悲痛支撑着。南部说:“我们是两个国家,陈司令为他的国家,我是为我的国家。但我们崇敬他的英勇,要学习他的精神。”南部看到王志芳的肚子很圆,像是快要生产,就问王志芳有几个孩子。王志芳说有两个女儿。南部说,希望她生个男孩。
王志芳认为,“南部所以要举行上述仪式和说这一番话,我想他是为了我们中国军人的宁死不屈的精神;也是想借此机会宣扬他们的怀柔政策。”
王志芳将丈夫的头颅捧回城外的小船,请人将头与尸体缝合。她本想将丈夫葬回他的故乡盐城,但南部襄吉不答应,她只得将丈夫安葬在了泰州西门外西仓桥下第十根电线杆下一户姓唐人家的田里。
女儿的回忆
战争让我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一个弟弟
父亲去世时,陈璞只有六岁,但父亲的形象却永久地刻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向记者讲起了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抗战爆发后,起初,我和母亲还有大弟弟,是转移到了大后方的。父亲走水路把我们送到武汉。到了武汉,他折回江苏,而我们则继续西行南下,到了重庆。”
陈璞和母亲、大弟弟,三人一起到了重庆。但母亲时刻担忧父亲,又带着孩子回到江苏。令人心碎的是,由于路途遥远,疾病加上劳累,一家人团聚时,陈璞的大弟弟已经夭折。
陈中柱是久经沙场的猛将,但对妻子和孩子却是满腔柔情。南京民间抗战博物馆收藏的陈中柱名片上盖有一枚印章,这枚印章见证了父亲对女儿的宠爱。
“我小时候很调皮,喜欢跟在父亲身后,常无意中拿走他要用的东西。有一次,我拿走了他的印章。父亲要用时,怎么也找不到。母亲很生气,作势要打我。父亲却说不要着急,他和颜悦色地和我谈话,我慢慢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后来,我拉着父亲到外面的花盆中,找到了印章。”
陈璞还珍藏着几张她和父母亲的合影,其中一张,父亲母亲笑意盎然,她则一脸稚气,“那天,我和父亲、母亲在花坛边玩耍,我摘了一朵花别在母亲胸前。又摘了一朵,想别在父亲胸前。正别时,咔嚓一声,警卫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听到声音,我回头看,镜头就抓住了那一刻。”
团聚的时光是短暂的,1941年6月,陈中柱率部与敌人展开血战,战事险情不断,他将妻子和女儿送到岸边的草垛旁隐蔽,自己率部继续血战。陈璞一辈子都记得分别时父亲的模样,“他穿着白色裤褂,左边腰间挂着一把盒子枪,另一边挂着望远镜。”
父亲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陈中柱牺牲后,王志芳在当年9月生下一个男孩。此后,她带着孩子们借住泰州,抗战胜利后,才回到南京的娘家居住。国民政府还都后,为陈中柱追开追悼会,追赠他为中将。
1949年,王志芳决意留在南京。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15岁的陈璞效法父亲报效祖国,坚决要求参军,后被批准进入华东军区三野后勤军事干校学习。毕业后,她被分到新疆军区运输部。上世纪80年代初,陈璞回到南京。当时,母亲已经随妹妹定居澳洲。陈璞不肯跟她们一起去,她有件心事——希望父亲的殉国能得到人民的承认,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历经三年辛苦奔波,1987年,陈璞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国家民政部为陈中柱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随后,经批准,陈璞将父亲的遗骸从泰州迁葬到了他的故乡盐城。在了却心愿后,她迁居澳洲,与母亲团聚。
2014年9月,民政部公布了首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陈璞在其中看到了父亲的名字。她把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母亲很欣慰,也很平静。“她知道,父亲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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