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闽侯大湖：捕捉76年前战斗记忆
来源：福州新闻网   2022-10-29 16:05:51

为纪念郭志雄寨上关改为志雄关，当地政府在原址上进行了修复

　　夕阳余晖在闽侯县大湖乡漈头顶缓缓收回，回荡在山里的日军飞机轰炸声也终于消弭了下来，一个小黑影在山坡上缓慢爬行，那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集团军装备团三营七连的战士林大章，他想取回自己在躲炮击时临时卸下的装备，可惜事与愿违，山头上除了散布炮坑，弥漫着呛鼻弹药味，“什么都不剩了，炮坑里只剩下枪托”，而几个小时前还在寻找他叫他名字的战友此刻连衣服都消失不见了，“或许被人救下来了吧”，他安慰自己。那时他才18岁，从南洋回国从军已经有一年了。

　　2015年6月份，隔着电话，92岁的林大章回忆1941年5月23日亲身经历的那场战斗，细节依然是那样清晰。只是当时的他还不清楚，他们七连和全连阵亡的八连打的这场山地阻击战，为后来的战役胜利赢得了非常关键的时间。

　　近日，本报报道组进入闽侯大湖一带，从日军登陆地白沙开始，来到漈头顶、寨上关等地，进入七十四年前的那片抗敌战场，捕捉那场战役的零星记忆。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在寨上关附近发生的战斗最为惨烈。

　　鬼子进村

　　有村民被当活靶子，有老人被锯死

　　1941年4月，福州沦陷，日军分两路欲在大湖集结，循古官道切入福建腹地。

　　日寇即将到达大湖寨上关时，寨上村村民刘惠盛的奶奶刚在山头上砍完柴，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此前，村民对于日寇的“三光”政策早有耳闻，鬼子进村之前，村里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山躲了起来，只剩下一些老人。

　　今年84岁的村民刘友权的母亲和大伯都曾落入日军之手，“鬼子让我大伯挑物资，我大伯挑不动，他们就在我大伯头发上点火”，所幸两人与死神擦肩而过，而另外一些村民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刘友权说，一个叫刘慎村的村民因为挑不起柴，被日本人绑起当活靶子，而自己熟悉的“三妹嫂”老人则被日军活生生用刀锯死。

　　东南快报记者来到“三妹嫂”家，只见原本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只剩下两堵残壁，室内长满了草。刘友权说，当时九个中国士兵退到三妹嫂家的院子里，日本兵发现后对着院内一顿扫射，九个人全部遇难，三妹嫂听到枪声后躲到鸡笼里，但露出的腿把日本兵绊到，“日本兵就把三妹嫂拉到水沟边，用刀对着她的脖子慢慢锯……”

　　事实上，日寇所犯的暴行，在寨上村发生之前就断断续续进行了。大湖村村民陈扬乾二十多年来，从亲历者或后人口中收集到的各种资料显示，日本兵在秦洋、箬洋等大湖多村都有烧杀抢掠的记录。

当年在塞上关附近战斗留下的战壕

　　战斗打响

　　阵地上只剩三个炮坑，坑内留一把枪托

　　今年64岁的陈扬乾关注大湖战役已有多时，也为重建大湖抗日阵亡将士塔墓而四下奔走。他指着从当时保留下来的大湖抗日军事图的复印件，对东南快报记者解说起大湖战役大大小小的战斗，其中就有尖兵连林大章参与争夺漈头顶的战斗，那也是大湖战役的第一战。

　　1941年，李良荣(国民党第二十五集团军第一纵队司令)部队于五月中旬沿闽江东下，得知日军从白沙登陆后向北运动，即以装备团第三营为前卫营，从江洋南下阻击，以拖住敌人，使部队可抓紧转移到大湖东南山地。

　　当年5月23日早晨，李良荣派出的前卫营尖兵连(即第七连)在这里与由白沙登陆的日军300多人遭遇。漈头顶是制高点，当时对于双方来说，谁占据此地便夺得有利地位。

　　林大章就是尖兵连中的一员，当时他们一百多人在东面爬，鬼子在南面爬，待到爬上山顶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鬼子和山顶只剩下几十米了，战士们居高临下，迅速投入战斗，每人四个手榴弹，并架起机枪向日军扫射。日军被这突然的攻击震慑住了，但随后便集中兵力继续猛攻，动用六架飞机，四门山炮向漈头顶疯狂轰炸。

　　“阵地都被炸开了花”，林大章说，从黎明开始，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三四点。期间，林大章曾听到一个受伤的战友拼命叫唤他的名字，但为了掩护他不敢贸然起身。待黄昏时，日军撤围漈头顶，林大章再次爬上阵地想寻回自己的枪时，却发现自己的位置旁被炸开三个大坑，坑内只有一把枪托，那位受伤的战友，连衣服也消失不见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位叫他的战友姓甚名谁。

　　林大章说，他们装备团的士兵多是由东南亚爱国华侨选送回国参加抗日的青年和闽南子弟组成。抗战开始时，他便跟家人逃亡到香港再下到南洋，但即便是天涯海角，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祖国沦丧，林大章说，在这些想法下，他决心和许多华侨子弟回国参加抗战，当时他才16岁。

大湖抗日英雄纪念塔威严雄壮

　　新婚不过1个月的装备团副团长牺牲

　　据福建省省志军事志记载，在遭遇战之后，李良荣为了避免主力暴露，让前卫营的第七、第八连继续牵制敌人，但日军动用飞机轰炸，两连几乎伤亡殆尽，装备团主力便向大湖东南转移，前卫营余部向大湖以西转进，“并于转进途中设置疑阵，造成守军战败向古田撤退的假象，以迷惑日机侦察。”随后，日军两路人马跟进到达大湖汇合，并将兵力分驻各个村落。

　　陈扬乾带着东南快报记者来到大湖店村里的当年日军驻地，指了指民房外的一座炮楼，“小日本的机枪就是靠在那个炮楼里，炮眼外窄内宽，机枪可以随意摆动”。期间还有抗日突击队四处偷袭日军驻地并取得战果，在后塘村，堵住日军驻地前后门，“全歼日军一个中队”。但中国军队也有两百多人伤亡，5月25日，装备团副团长郭志雄在攻下寨上关，抢夺附近的双髻山时，不幸被敌人的机枪扫中，那时离他新婚不过一个月。

　　在双髻山战斗之后，装备团利用地形对日军形成合围之势，上千日军随时可能被断后路，于是日本兵龟缩郎官村略作休整后，次日便逃回福州。

　　祭奠战友

　　老兵每年清明时节寄200元敬献花圈

　　今年82岁的寨上村村民刘孝悌告诉东南快报记者，当时郭志雄的遗体在大乾岗被他的堂哥发现，两兄弟便将其临时埋葬在墓坪里。一周后，有部队抬着一副棺木，将郭志雄重新安置。给郭志雄重新换装的时候，周围士兵哭着喊团长。日后从附近山头上挖出来的战士遗体总共有几十具，如今都统一合葬在塔墓一地。刘孝悌说，李良荣也曾携夫人前来塞上关祭拜，“骑着马，小个子”，日后前来拜访的还有不少，包括郭志雄的家人，以及从事研究的学者。

　　为了纪念郭志雄，塞上关于1942年改为志雄关，大湖乡文化站站长陈星文说，为了保护好志雄关这个遗址，乡政府也投入力量去发掘并保护这一古道，大湖抗日阵亡将士塔墓也在多方奔走之下于1999年修复完毕，配套而起的还有抗日公园。

　　陈星文说，当时尖刀连仅存的战士林大章，现在每年在清明时节都会给他们寄来200元，让他们帮忙在志雄关上置办花圈，以祭奠那些牺牲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