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乐水，浩气长存 ——读《乐山抗日远征军老兵》
来源：作者 何 凯 通讯员 谢家俊   2019-05-08 15:20:21

　  【这是一篇发表于几年前《四川省社科界》的文章，作者对抗日老兵的款款深情和爱国情愫，充斥于字里行间，文章独到的历史视角为我们解读抗战历史提供了很有裨益的帮助，今天读来仍令人醍醐灌顶，其启迪、教育意义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淡化。】

　　或许，因为曾经有过长达20年的军旅生涯，还有一段戍边参战的血火经历，当我捧读《乐山抗日远征军老兵》(魏奕雄主编)，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读完全书，激情难已:我为远征军老兵们当年血溅山河扬威异域的豪情壮举击节赞叹，为他们此后半个多世纪里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扼腕浩叹，也为年轻一代志愿者“老兵见证历史，我们抢救老兵”的高尚情怀所感动。—— 一老一新，相映生辉，乐山乐水，浩气长存!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面对日本侵略者的疯狂进攻，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为了组建远征军配合美英盟军出兵印缅牵制日寇，国民政府发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伟大号召。单是乐山县1943年报名参军的就有男性220人、女性30多人，最终有104名优秀儿女体检合格走上战场。于是，就有了印缅丛林中那一段艰苦卓绝可歌可泣的辉煌以及后来长达半个世纪的冤屈，就有了志愿者们为抢救远征军幸存老兵而发生的一系列感人肺腑的义举。因为同是军人，因为经历过战争，我对于远征军老兵们在荒无人烟的山地丛林中那些血火拼搏以及战斗间隙的生活细节倍觉亲切绕有兴味，时时会心一笑，有时忍不住击掌开怀:从成都新津机场飞往印度时，新兵们因为没有吃饱饭，强行将大队长的呢子大衣脱下卖了饱餐一顿;大年三十晚上，远在印度“动不动”(印度地名音译。——通讯员注)森林中的土兵们因为想家，12个犍为老乡居然异想天开砍来竹子搭建一个高台取名“望乡台”;中国土兵因为给穷苦的印度小孩钱与一向趾高气扬的英国警察发生冲突，最后拖出机枪要砸警察局，没想到从此打出了威风，之后“中英关系”一下“和谐”了许多，哈哈!还有，在飞机迷航燃油将尽的生死关头，美军两位正副驾驶员毅然决然“抛弃”机上全体中美官兵跳伞而“逃”。历尽惊险的人们得救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用生命为飞机导航啊!多么可敬可爱的“美国鬼子”，如果在现场，我是一定会冲上去紧紧紧紧拥拖两位好兄弟的……还有美军训练与管理的严格与人性化、不同国籍军人之间的友好相处、缅北民众的淳朴友好以及印缅北部的绮丽风光…这些细节，都给那血与火的严酷抹上了一缕暖色。“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种感情这种感受，只有上过战场的人オ会明白才会拥有啊。记得小时候常常在课本或文艺作品中读到，黄继光刘胡兰董存瑞之类战斗英雄在冲向敌阵或临死之前那一刻，会想到甚至高喊“保卫祖国” “视死如归”等等，少不更事的我也就信以为真。到了老山前线，当我采访一位刚刚从前线下来的士兵时，问到“临冲锋的那刻，你想过什么”时，他冲口而出的一番大实话让我如雷贯耳大开眼界:“想啥呀?啥也没想!开始是害怕呀，枪声一响，怕得要死，子弹可不长眼睛呢。可是，当你突然看到身边一位早上还在一起吃饭，或者刚刚还跟你说笑的战友突然倒在血泊中时，脑子里轰地一下，就象疯了一样，啥也不顾就冲上去了…”下面的结果是:死了的就成为烈士，幸存者就成为英雄。一一事情，就这么简单!

　　一段辉煌过去，半生苦难降临。谁能想到，迎接这些抗日远征军英雄的，居然是无尽无休的屈辱与痛苦。从辉煌的英雄，到冤屈的苟活，行将就木再被历史发现，远征军老兵们近乎传奇的人生，正合了“人生如戏更如谜”的那句老话。你看那个陈公屿:刚刚还是在滇缅丛林中创造惊人战绩的抗日英雄，回国后却马上不明不白地卷入了“兄弟阅于墙”的国共内战，后来自然没有好果子吃;你看那个柳惠溱，因了聪明，因了运气，刚刚结束了一段近似“浪漫国外游”的远征军生活，又因为投奔台湾而官至"国防部”人カ司司长、中将军衔，是一员“福将”…(我还注意到这样一种堪称特殊的现象:尽管远征军老兵当年九死一生，后半生又历尽磨难，幸存者们却一个比一个长寿:健在的40多人几乎全是寿星，最小的86岁，年长者则已高达百岁矣!相比之下，多少贵为人君养尊处优望“万寿无疆”者也不过侥幸熬到七老八十而已。莫非，这就是我们老祖宗所说的“仁者寿”，或者，一如西方人常说的“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另外给你打开一扇窗户”?)休道矣，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所以，那位患有脑溢血后遗症，瘫痪在床20多年全靠家人护理的游铭海老人，在听到女儿告诉他中国远征军四川联络组正在寻找他们的消息时，88岁高龄的他“顿时眼泪刷刷的流了出来……不知是何种力量支撑他，忽然丢掉拐杖站了起来，抖着双手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有组织了!'”所以，老兵们的话一字字一句句才是那样地撕心裂肺铭心刻骨:

　　“能活到现在不容易，真是感谢上苍!”

　　“身体再不行，你们抬也要把我抬到成都参加聚会。这是上苍可怜我这即将入土的老人。”

　　“如能得到一枚政府颁发的抗战胜利纪念章，将会含笑九泉。”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所以，志愿者们着急了:如果现在还不动手，那段活的历史即将随着一个个老兵的故去而归于沉寂!他们，这些优秀的男儿女儿，自告奋勇，自掏腰包，从2011年4月到2013年9月，跨山越水，走村串户，寻访到了健在的乐山籍老兵46名(含台湾2名)，抢救性采访记录了大量口述历史资料。乐山市文史学者、社科联原常务副主席魏奕雄先生以其敏锐的嗅觉，慧眼识珠发现了这份历史文化遗产的连城价值，于2013年初提议将这些珍贵史料整理成文并印成书，既可作为对干被尘封半个多世纪的远征军老兵们的精神抚慰，又可为后人留下一笔厚重的历史资料。乐山市社科联和中国远征军后人及志愿者联谊会乐山联络组十分乐意采纳了这一建设性提议，并作为乐山市2013年度社会科学研究课题之一。于是，就有了读者面前的这样一本珍的《乐山抗日远征军老兵》。除此之外，他们还陆续整理发表了《中国远征军健在老兵生存状态调查》和其他一些档案资料。得知建立在四川大邑县安仁镇的建川博物馆正在搞一个“抗战老兵手印广场”，乐山志愿者认为很有意义，于是认真采集了寻访到的每一位老兵的手印并送到博物馆制作模型、向子孙后代有永久展示那一段血火岁月、那一代英雄儿女。志愿者们还坚持把好事办实、把实事办好，在寻访中了解到一些老兵生活十分难，于是他们将所有老兵的简历和相关信息在爱国网站《互助抗日老兵论坛》上公布，在彰显老兵们为国家民族牺牲奉献英雄事迹的同时，向社会大众募集爱心捐款，以点对点的方式进行救助。志愿者们还主动联系“四川老兵关怀计划项目”和“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并争取其帮助，目前已经有7位老兵得到每人付季度900元关怀款以及其它一些临时紧急救助款。凡此种种，礼轻情重，让这些为国家民族扛过枪流过血的老战士能够安享晚年，让他们的人生最后岁月感受到了社会的温暖。(尽管这样“争分夺秒”，到此书面世的2013年底，还是有已经找到的10名老兵先后谢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悲乎痛哉!)

　　嘉州风流，地灵人杰。四五年之前，我曾经写过《斯地乃国宝之属》，那是在参观了乐山故宫博物院文物博物馆之后，激情难抑的一篇血性文字。1939～1946年，为了躲避日寇战火，以北京故宫为主的一批珍贵历史文物共18916箱辗转从北京运出，经南京武汉重庆分散各处隐蔽保存，其中9369箱加上南京博物院的100多箱，最后来到乐山近郊大渡河南岸的安谷乡，保存于泊滩村一带朱潘刘三姓宗祠等6家祠堂和一座古寺之中。一—那是如何惊心动魄的两干多个日日夜夜那是一场何等大智大勇却不见硝烟的战斗!专家们，军人们，更有当地成千上万的父老乡亲，同心同德，同仇敌忾，为国护宝，义无反顾，直到安然度过了八年全面抗战之后，这些国之现宝才重返千里完壁归赵。为此，国民政府于1946年初特颁“功侔鲁壁”金匾6块，奖掖安谷乡6家宗姓祠堂以及为国护宝的安谷人民。恰恰在那同时，包括乐山儿女在内的中国抗日远征军也正在印缅丛林中与日寇浴血奋战为国建功。而如今，乐山这块英雄辈出的土地上又一次涌现出以志愿者们为代表的光荣儿女。四川乐山，中国乐山，我为你骄傲!愿我们一代一代铭记抗日远征军的英名和业绩，愿我们大家都来学习乐山志愿者们“铁肩担道义”的献身与热忱一一那些怀揣梦想朝气蓬勃投入新生活的人们，命运总是令人羨慕的!

 

　　(图二、图三是乐山籍远征军老兵徐爱吾保留下来的当年滇西战地留影。军车是其本人的驾车，由美国援助。照片弥足珍贵。——通讯员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