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毛森
来源：内蒙古日报   2018-09-24 19:36:48

　　毛森(前右一)与夫人(前左一)、女儿毛瑞(后右一)在家合影。

　　他就是当年国民党军统里著名的“三毛一戴”：戴笠、毛人凤、毛森、毛万里中的“毛森”，抗战时，曾两次被捕，又两次从日本人眼皮底下逃脱;他杀人如麻，绰号“毛骨森森”;40多年后，他重返内地，老泪纵横。他的女儿毛瑞回忆：

　　第一次见面

　　半夜了，我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想起床看看，奶奶过来说，爬起来做什么!我就不敢动了。

　　第二天才知道，是爸爸回来了。外头的世道乱哄哄，小山村里倒是安静，我是听人说的，爸爸在外头打日本人。我还在妈妈肚子里时，爸爸就出门了，我到8岁还没见过他。

　　我们江山小地方，上世纪出了好多国民党特工，多数是军统系统的。“三毛一戴”，“一戴”是戴笠，“三毛”是毛人凤、毛森、毛万里。毛森，就是我爸爸。

　　第二天轻手轻脚摸到爸爸房间，他还在睡觉。我觉得这个人一定前世见过的。

　　爸爸穿好衣服，样子那么英俊，那么威风!大英皮鞋哐哐哐，穿西装，打领带，腰板笔直，好多小孩远远围着他。他是我爸爸!我神气极了，跑过去喊爸爸，爸爸一下把我抱在胸前。

　　1949年上海解放前，爸爸是上海警察局局长。人家说他杀人如麻，送他一个绰号“毛骨森森”。

　　顶多住了两个晚上，爸爸就要走了。我请求爸爸带我去上海，他想了一下，同意了。我大哥毛建(毛建光)，二哥毛革(毛汉光)，早两年就都去了上海。只有我，一直留在乡下老家。

　　奶奶不让我去上海，其实另有原因：我爸属猴，我属虎，猴虎相冲，奶奶怕我对爸爸不利，就没让我去上海。谁晓得，我和爸爸下一次见面，竟要几十年后了!

　　之后的数十年，我什么苦都挨过。讨过饭，到山里帮人家割稻、车水、砍柴、挖地，什么活儿都做。16岁，到杭州做事。一说江山人，一说姓毛，谁都不敢留你。18岁时，经村里人介绍，嫁到江西玉山祝家。

　　到现在我都不愿意提那个姓祝的。天天吵架，天天打我。先后生了6个孩子。我做梦都想离婚。在江西，没人知道我爸是毛森。我做人好，“文革”里没人为难我。

　　第二次见面

　　我们8个兄弟姐妹：大哥毛建光，二哥毛汉光，我老三，老四毛葛苓，老五毛河光，老六毛重光，老七毛宇光，最小的毛小苓，如今也60出头了。

　　8个人里4个博士，7个在美国，老二在台湾。

　　1987年，在爸爸帮助下，我终于到了美国。

　　这是我们父女俩这一辈子的第二次见面。爸爸80岁，我50岁。都变老了，我还中了风，都不认得了。

　　眼前的爸爸，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老人。我心里，只记得年轻时的爸爸，那么高，那么英俊，西装领带，大英皮鞋哐哐哐。哪里会是这个背都佝了的老头?

　　爸爸是1968年到美国居住的。在这之前，他1956年从台湾到香港，在香港生活了12年。我爸那时跑了很多地方，在华盛顿、纽约、旧金山、洛杉矶都住过，还去了很多欧洲国家游玩。他的生活也很规律，钓钓鱼，散散步，偶尔还写写回忆录。

　　爸爸回乡

　　爸爸在美国很关心中国的情况，看报纸，听广播，到了90年代，他回故土看一眼的愿望就更强烈了。从80年代起，他就不断给家乡江山县捐钱办学校。

　　直到1992年5月，爸爸才终于回国了。爸爸受到了浙江省省长和江山市市长的接见。临老了，回到阔别40多年的家乡，爸爸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心情非常激动。

　　我们家的老房子，之前住着7户人家。当地政府出面，给7户人家造了新房，这旧房子终于腾出来了。那次爸爸回去，房子已经修葺一新，地面用洋灰浇平，天井也修过了。从县城到小山村的路，原来多少年了一直修不好，坑坑洼洼的，那次把路也修好了，汽车可以一直开到家门口。

　　当地给爸爸安排了最好的宾馆，爸爸不住，非要住自己家。早年他和我妈结婚的那个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了床，爸爸在那里住了一晚。

　　哪知道，回美国旧金山半年不到，10月3日爸爸就因突发心肺衰竭去世了。

　　我想，如果爸爸没有那趟回家，或许他不会这么快走。回家，他牵挂了多少年，这个牵挂一放下，他就没遗憾了。

　　临走之前，爸爸还叮嘱我们，要捐款1万美元给江山老家办学。要知道，爸爸没有什么收入，这笔钱都是他从子女们给的生活费里省下来的。

　　链接

　　毛森(1908-1992)原名毛鸿猷，浙江江山人，1908年，出生于江山县界牌乡和仁村。因家境贫寒，15岁时才读小学，成绩甚好。他从一名小学教员，攀附戴笠、毛人凤，成为军统巨枭;抗战期间，他曾冒险潜伏在敌占区，两次被捕，又两次从日本人眼皮底下逃脱;解放前夕，身为上海警察局局长的他，面貌儒雅，内心却凶狠，杀人如麻;败退到台湾后，他得罪了蒋经国，在权力斗争中失势，并遭通缉，只得再次出逃。1968年，移居美国。

　　新编《江山县志》收入毛森的传，记录他当年残害人民的铁证，毛森读了，连声说：“这是事实，这是事实!”

　　(据《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