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史料中的明清海商
来源：袁晓春   2019-08-14 11:16:19

　　在辽阔的太平洋西岸，中国古代朝廷使节、海商与船队，开辟了太平洋与印度洋沿岸的海外贸易。近年来，日本著名航海史学者松浦章指出：“在东亚世界里，有着一片广阔的海域，这些名为渤海、黄海、东海、台湾海峡的广阔海域，将东亚各国悬隔开来。在古代，这些国家之间主要依靠船舶相互往来。船舶是海洋地域和国家间接触以及交流不可或缺一个重要因素。从14世纪到20世纪初叶这段漫长的历史时期里，从事于远洋航行的船舶主要是中国的帆船。在当时的东亚海域世界里，中国的造船和航海技术最为先进，其海洋政策也相对宽松，这使得中国帆船掌握了东亚世界的制海权，主导了当时的海上交通事业。”①通过对东亚的日本、朝鲜古代史料进行检索，从中发现了广商、闽商与海船的珍贵资料。其资料表明，明清时期中国古代海商最为活跃的有广商、闽商等。然而，国内的广商、闽商情况，包括船员籍贯、年龄以及海船尺寸等资料稀缺，现从国内未出版的朝鲜李氏王朝《备边司誊录》中，对漂流到朝鲜半岛的40艘中国海船中检索的情况，介绍探析如下。

　　一、朝鲜史料《备边司誊录》与清朝广东商人

　　清朝时期，中国与朝鲜保持良好的官方与民间关系。朝鲜海船遭遇飓风漂流到中国境内，官府均给银两、衣物、粮食，遇有病人则施药救治，礼送回国。反之，朝鲜方面也是这样。对漂流到朝鲜境内的中国海船，有详细记录成文的《备边司誊录》。《备边司誊录》是朝鲜李朝时期的官方资料。备边司是朝鲜李朝成宗十三年(公元1482年)，为处理边境防御事务而设立的专门机构。在从事边境事务的官员中选拔专业精通人员设立郎厅、译官等官职，每天对边境事务进行商议、处置和记录。在《备边司誊录》中，中国商船遇风漂流到朝鲜，朝鲜官员以“问情别单”或“漂人问情别单”、“漂汉问情别单”的形式，对中国商船乘员进行交叉询问，对商船乘员组成、航行目的、货物种类、搭船商人等进行详细了解和记录。《备边司誊录》中，有清朝广船许必济船以及广东商人李光等搭船贸易等详细记载，为清朝时期珍贵的航海史料。而相关清朝广船及广东商人的史料不见中国史载。

　　1、清朝广东商人许必济船的船员年龄

　　清朝光绪六年(1880年)，漂流到朝鲜的广船许必济船，其船员普遍年轻，在《备边司誊录》中记载，船长许必济年龄三十四岁，船员多在二十至三十多岁之间，只有一位船员较为年长，其名叫陈保，年龄在四十五岁。虽然许必济船的船员年龄属于个案，但应具有一定的广船船员年龄的参考价值，说明广船船员的年龄较为年轻。在《备边司誊录》中记载：明朝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福建林成商船漂流到朝鲜时，林成商船上船员四十一人，船主林成未随商船出行，船长薛万春年龄五十五岁，其他船员年龄在二十岁至四十多岁之间，五十岁至六十岁的船员为个别现象。其中年龄最大的林太七十岁，年龄最小的船员萧晋刚十四岁。由林成商船个案考察，福船船员年龄跨度很大，不像广船许必济船个案的船员年龄年轻化。

　　2、清朝广东商人许必济船船载情况

　　在《备边司誊录》记录的许必济船，在营口购买了黄豆、红参回广东潮州贩卖。红参，是人参的制成品，是将干人参置入锅中蒸熟，再晒干的人参制品，具有耐贮存特点。清朝时期，据《备边司誊录》记载的南方船只多装载砂糖、胡椒、苏木贩运到北方各港，从北方购回黄豆、人参、红枣、棉花等回南方贸易。

　　广船许必济船，船员仅有十人。与《备边司誊录》中记载的福船林成商船船员四十一人，黄宗礼商船成员五十人相比，广船许必济船的船员较少。船舶的大小，决定船员的数量，《备边司誊录》中未记录广船与福船的大小尺度，未载明船舶尺寸的许必济船，船员数量，只能作为个案对船的大小提供参考。

　　许必济船还搭载了暹罗客商的两位女眷。清朝时期，在中国南北方海船中，女人上船是海船中的禁忌。在广船中却允许外国客商的家眷、孩子，常年随船贸易居住，不能不让人佩服广船船商与船员敢于打破行船禁忌的勇气。

　　此外，许必济船上还豢养了一条狗，一只猫。这是广船上船员的习俗?还是照顾到船载暹罗客商豢养动物的习惯?从记录“并船上杂用家伙一狗一猫”来看，点明船用家伙及狗、猫，无疑是许必济船上所有，说明是广船船员豢养的动物。这种现象在《备边司誊录》所记载的四十艘漂流到朝鲜的中国海船中，极为少见。由许必济船个案分析，广船上搭载超出船员的外国客商，包括女眷、孩子，船上还饲养着狗与猫，折射出长期行驶在中外各个港口的广东商人和船员的生活情趣、行船习俗。

　　3、乘坐广东商人许必济船贸易的暹罗(泰国)商人

　　在《备边司誉录》中记载了珍贵的暹罗商人搭乘中国商船来华贸易的史料。据记载中国广东潮州府汕头船，往暹罗国贸易，船上乘员有许必济等十人，却带回暹罗国客商十八人。汕头船是到达暹罗国后，载客十八人于五月四日返航，在抵达山东烟台卖出和收购货物，又驶往营口购买大豆后，返回潮州时遭遇飓风，漂流到朝鲜。由于中国商船载有外国客商，朝鲜备边司官员，感到很奇怪，就对他们都进行详细询问，内容包括姓名、年纪、起始相距里数、所经海面漂泊天数，有无淹死与害病之人等。

　　由此可知，广船许必济船经常驶往暹罗贸易，因而船载暹罗国商人。暹罗国客商来华贸易，还带着老婆、孩子，贸易范围涉及中国北方和南方的各个码头，行程之远，不同寻常。说明在清朝时期中国广船乘员中还有外国客商存在，外国乘员跟随中国广船来华往返贸易。

　　4、广东商人李光等搭船贸易的情况

　　清朝广东商人在沿海的南、北方港口间进行贸易，既有乘坐广船，也有搭乘其他商船。据《备边司誉录第百五十八册·正祖年丁酉(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条》记载的广东行商李光等，搭乘的天津金长美商船，是漂流到朝鲜的40艘中国明清商船中，唯一被详细记录长宽尺度的商船，“其长十丈，其广一丈六尺，建三桅，前桅长五丈抱半围，中桅长九丈抱二围，后桅长三丈抱半半围，船号则商号第六十九号”，

　　海船史料十分珍贵。

　　金长美商船属于方头平底的沙船，船长31.1米，船宽4.96米，该船主桅高度仅比船长稍小一点，引人关注的是，这一记载与中国古籍关于古船主桅高度比船长稍短的记载相同。

　　从广东商人搭乘金长美商船的记录可知，广东商人李光、罗五，一位年龄已到60岁，另一位年过50，但是他们依然辗转于沿海的南北方港口，互市贸易，显示出广东商人不顾年岁已长，奋力开拓的商业精神。他们从天津大沽口9月28日乘船，船载棉花、红枣，去往广东贸易，11月7日，在山东省登州(蓬莱)海域不幸遭遇大风，17日漂流到朝鲜境内，大船破裂，被朝鲜官员发现乘员中有广东商人，以及价值白银3230两的棉花，价值白银3000多两的红枣，该船主要货物总价在6000多两白银。

　　二、朝鲜《备边司誊录》记载的闽商

　　朝鲜李朝的《备边司誊录》，记载40艘中国商船遭遇大风漂流到朝鲜后的有关记录，为明清时期珍贵的航海史料。从朝鲜《备边司誊录》检索知道，最早的闽商记录是明朝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对福建闽县林成商船的记录。文载：

　　万历四十五年九月十九日

　　一名薛万春，年五十五岁，系福州府福清县水手。俺等一伙四十一人，委于本年七月十二日，讨得福州府闽县丰院道须给船田执照雇驾船户林成海船一只，自宁波府寒海县，开使将到沙埕地面。遇贼多人。将带银货两千余两。并被抄离，遗下衣服药料，收拾装载，十九日在洋内。忽遇飓风陡作。在海中，东飘西转，二十七日到浦口湾泊。初不知是何处地面。随有两层板屋船三支。上载许多军兵。来绕僮船，俺等书上国人三字于纸面，揭示军兵。本船长官。就许俺等替上兵船。馈以酒食，兼济米粮。仍搬俺等在船物件。带回本国庆尚道统制使营安歇，间蒙国王，差委通事官前去带来。所供是实。

　　此外，从文献记载可知，福建闽县商船船主林成没有随船贸易，该船船员年龄结构相差很大，年龄最大的林太七十岁，年龄最小的萧晋十四岁，其他船员年龄在二十岁至四十多岁之间，五十至六十多岁的船员为个别现象。船员籍贯相对集中于福建闽县以及南平、侯官等县，因为船主林成是闽县人，水手大部分为闽县籍贯。该船携带白银两千多两，但不幸的是在宁波府寒海县海域遭遇海盗船，金钱全部被海盗抢劫。19日又遭遇大风，八天后漂流到朝鲜。

　　在《备边司誊录》中典型的清朝福船案例是黄宗礼商船。该船于清朝嘉庆十八年(1813年)遭遇大风漂流到朝鲜，其资料极具代表性。文载：

　　癸酉十二月二十三日

　　全罗道灵光郡荏子镇在远岛漂到大国人问情别单

　　问：你们漂荡之余，远路驱驰，又值天寒，能免疾恙否?

　　答：专靠贵国恩德，沿路供馈，优恤备至，既免饥寒，又无疾病，感戴如天。

　　问：你们是何省何县人耶?

　　答：俺们是福建省泉州府同安县、南安县、晋江县及漳州府龙溪县、海澄县人。

　　问：你们是民家么?旗下么?

　　答：俱是民家。

　　问：你们人共为几何，而漂泊时无一渰死者耶?

　　答：俺们五十人并同载，客商二十三人，合为七十三人，而幸赖天佑，无一渰死者。

　　问：你们姓甚名谁，年纪几何?

　　答：船主黄宗礼年二十 舵主黄章年四十 郑敬年四十七

　　水手黄续年三十五 ……

　　以上住同安县

　　黄其早年五十三 ……

　　以上住海澄县

　　马川年二十四 ……

　　以上住龙溪县

　　洪氏年三十 住南安县

　　王营年二十二 ……

　　以上住晋江

　　客商陈七年二十九 ……

　　以上住同安县

　　王打年二十七 住晋江县

　　李手年三十一 住海澄县

　　陈山年三十九 住南安县

　　问：陈七等二十三人，客于何处，寄上你们船耶?

　　答：他们客在天津，要回本乡，借上俺们船耳。

　　问：你们何月日缘何事往何处，何月日遭风漂到于我境?

　　答：本年六月间，驾船往天津贸易。十一月初一日，要回福建。初三日，到锦州地方，忽遭狂风，帆折椗破。初十日，漂到贵国地方，上山图生，而大船与汲水小艇碰破矣。

　　问：你们初三日遭大风，初十日到泊我境，则其间八日，在于何处耶?

　　答：在大洋中东西漂流，初无止泊处耳。

　　问：你们载何物往天津，而贸何物回福建耶?

　　答：载砂糖、胡椒、苏木，到天津贸红枣回福建耳。

　　问：你们载来红枣及其余物件，船破时不至漂失耶?

　　答：红枣则漂失无余，银子九百余两，铜钱一千六百余两，亦失落水中耳。

　　问：你们现在持来银子及铜钱，合为几何，而外此无他卜物耶?

　　答：银子七千三百六十两，铜钱三百三十两，现今输来，而其余则四尊小金佛及如干随身衣服器皿耳。

　　问：银子铜钱是何人之物耶?

　　答：俱是船主黄宗礼之物耶。

　　问：你们中多有同姓者，俱皆亲属耶?

　　答：黄姓则多有亲属，而其余则只同姓而已。

　　问：你的当初所乘船，是私船耶，官船耶，字号云何?

　　答：黄宗礼私船，而商字三百六十六号矣。

　　问：船票今皆带来耶?

　　答：有三张票文，而一张验单票连付计开票，一张执照票，一张船单票。

　　问：验单中书以四十九名，而计开中以五十人列录，何也?

　　答：验单之少一人，乃是官府误书也。

　　问：陈七等，非你们同伙之故，不入于票文中耶?

　　答：然矣。

　　问：你们地方，今年年成如何?

　　答：年成均丰。

　　问：自同安县距天津府，水旱路各几里?

　　答：旱路六十日程，水路遇顺风十余日可到。

　　问：自泉州府距福建省，水旱路各几里?

　　答：旱路七百里，水无路。

　　问：你们漂到我境者总有三处，而同安县人居多，何也?

　　答：鄙县人多做经济，且多船户，故从来遭风漂泊者，比比有之。

　　问：同安、南安、晋江、龙溪、海澄等处，各有几位官员?

　　答：县各有文官二人，武官二人。

　　问：你们今从旱路归去，而岁暮天寒，前途绝远，为之闷念。

　　答：俺们万死余生，幸泊贵境，得保躯命，已出望外，而况又食以美食，衣以厚衣，差官护送，优待靡极，从今至死之年，莫非贵国之赐，此恩此德，报答无地，感泪迸流而惟望速归而已。③

　　据上文献可知，这艘福船船主是黄宗礼。该船从福建装运砂糖、胡椒、苏木到天津进行贸易，说明福建出产的砂糖，两广、海南和东南亚出产的胡椒、苏木，成为当时的大宗商品。返程时从天津装载北方品质优良的红枣，运回福建贩卖。文献中还显示福船船主黄宗礼颇有资材，随船漂流到朝鲜后，其个人财物尚有四个金佛，银子七千三百六十两，铜钱三百三十两，此外船上漂流损失银子九百余两，铜钱一千六百余两，加上船上装载损失的红枣，船主黄宗礼在这艘船上的财物总价值白银一万两左右，可见清朝嘉庆年间福船船主的财富程度。

　　三、日本资料中的福船

　　清朝初期，郑成功占据台湾，与清朝廷对峙，清朝颁布禁海令。清朝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台湾郑氏集团归降清朝，清朝廷设台湾府，海禁政策因此解除，福船驶往海外进行贸易不受限制。据统计在清朝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中国商船194艘到达日本长崎港。当时日本处于锁国时期，只有长崎港对海外开放，允许中国和荷兰海船通过长崎港出入日本。在194艘中国商船中，共有船员9291名，其中福船有80艘，居第一位，占中国商船的41.2%④。福船在对日贸易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表一)。

　　表一 1688年抵达日本长崎港的中国福船一览表

　　(引自日本松浦章《清代帆船与中日文化交流》)

　　海外史料记载的福船中，经常出现船主、舵工、伙长、亚班等专有名词，日本史料中对此有比较详细的记述。在日本宝永六年(1709年)出版的西川如见的《增补华夷通商考》，详细记录了船员的工种。该书卷2《唐船役者·记漳州之词》记载：

　　伙长 主海上乘坐之法者也。能知罗盘之法，查考天文地理之役。

　　舵工 掌舵之役，与伙长齐心合力抗风波浪涛，掌管航行大事。

　　头掟 主管船掟，掌靠岸起航之重要一职。

　　亚班 主管帆柱，有时亦须攀爬墙柱升帆，劳苦之役。

　　财附 主管日常食用及船货买卖。

　　总管 操持船中各项事务之役。

　　杉板工 主管船中小船、杉板等。

　　工社 又名水主，大船百人，中船六七十人，小船三四十人左右。

　　香工 主管船内上相点灯供奉菩萨，朝夕膜拜。

　　船主 船头也。船中无职，奉公从事日本商卖，统管一船人众，两类船头，一类乃船货之主赴日商卖，一类乃船货之主不赴日则二掌柜或亲属代赴日商卖。

　　日本史料的记载比较详尽，可与我国古代文献相互参照。这是明清时期商船关于船员分工及名称解释的珍贵记载。

　　日本松浦史料馆内和日本收藏家手中保存着一批“唐船图”，是明清时期中国海船到日本进行贸易，被日本画家精心绘制的写实船图。英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博士曾十分关注“唐船图”资料，委托日本大庭修教授对“唐船图”进行搜集、整理和研究。大庭修教授对清朝福船“金全腾号”详细研究后，论述道：“第三幅版画是‘金全腾号’船，我们确知它曾于1802年、1805年、1807年、1808年和1815年分别来到长崎港。在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金全腾号’船被英国军舰炸毁于浙江省乍浦港(图1)。在这些中国船中，‘金全腾号’船长24间(43米)，宽7间(12.6米)，深5间(9米)，主桅杆高约20间(36米)，中桅杆高约13间(22.6米)，最低的桅杆高约10间(18米)，船上可乘坐80—110人。” ⑤

　　据此可知，清朝赴日本的福船中，其大型福船“金全腾号” 长43米，宽12.6米，3桅，主桅杆高36米，可载船员和商人一百多人。这种大型福船在日本的长崎港出入贸易，被日本官方详细记录下来，并被日本画家绘成“唐船图”，使其珍贵的图像资料得以保存至今。

　　四、结论

　　由清朝广船的朝鲜史料分析，广船作为中国海船的主要船型，清朝时期仍然往来沿海港埠和东南亚进行海内外贸易。从许必济船个案分析，可以看出广船船员年龄多在20—30多岁之间，呈现出年轻化的态势。广船从北方贩卖黄豆、人参至广东贸易，船上搭载外国客商、女眷、孩子，客商的人数超出船员人数，广船上船员还有饲养狗、猫等动物的习俗。另外，广东商人李光年至60岁，罗五年过50岁，不顾年龄已长，远赴辽宁营口港、山东烟台港开展贸易活动。船载主要货物为棉花。根据朝鲜李朝的《备边司誊录》记载的关于明朝林成商船、清朝黄宗礼商船的珍贵史料，说明从明朝后期至清朝中期，福建商船单船的货物资本在白银两千两至一万两之间。绘于明清时期的日本“唐船图”表明，清朝中期赴日本贸易的福船中，有船长43米的大型 “金全腾号”。 相关朝鲜史料为国内首次介绍，因此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附：《备边司誉录·高宗十七年庚午(清朝光绪六年，1880年)条》

　　庚辰十一月初九日

　　府启曰：忠清道庇人县漂到大国人九名，暹罗国人十八名，入接弘济院后，使本府共事官及译官，详细问情，别单输入，而今此漂人皆愿速归，留一宿发送，何知。答曰：允

　　庇人县漂人问情别单

　　问：一路辛苦啊。

　　答：吃苦不少。

　　问：你们是何国人，通共几个人哪?

　　答：我们十个人，是大清国人，那个十四个人，并两个女人，一个幼男，是暹罗国人，通共二十七人。

　　问：你们大清国人，住在哪个地方?

　　答：我们九个人，住在广东省潮州府汕头埠，一个人，住在海南。

　　问：潮州府距皇城多少路?

　　答：住在遐方，不知皇城路途几里。

　　问：海南距潮州府几里?

　　答：距潮州府南四千里。

　　问：你们什么缘故，与那暹罗国人，一同骑船?

　　答：以做买卖缘故，今年五月初四日，在暹罗国，发船前往山东烟台地方，收买货物，又往山东营口地方，买豆装载，要回潮州之致同，载暹罗国十七人，作为船格，使之行船。

　　问：你们中国人，是民人是旗人?

　　答：我们都是民人。

　　问：你们各人姓名什么，年纪多少?

　　答：许必济年三十四，吴丁年三十一，许长庚年三十九，陈保年四十五，陈奕年三十九，陈巧年二十九，李青年二十九，吴程年二十四，陈雷年三十九，贞兴年二十五。

　　问：暹罗人姓名年纪?

　　答：毛红年五十二，王棕年三十九，胶习年三十，绿豆年二十一，铜铃年三十九，总铺年二十三，畨毛年二十七，畨不年二十八，畨德年三十，畨甘年三十，畨炎年二十二，畨兵年二十五，畨月年三十九，畨旺年二十九，以上十四人，都是船格，一女人是畨班年二十四，毛红之妻，一女人是畨只年二十五，畨月之妻，一幼男是毛彬年二岁，毛红之儿子。

　　问：自潮州府，往暹罗国，相距几里?

　　答：一万四千里水路。

　　问：你们在哪个海面，遭风漂这里?

　　答：我们今年五月初四日，从暹罗国发船回来之路，九月二十九日，在山东洋面，忽遭飓风，船只破碎，仅驾从船，飘荡到这里。

　　问：你们既在海面，漂泊多日，没有淹死与病害之人么?

　　答：暹罗国人一名名叫畨合的不幸落水淹死，我们仗着贵国福庇，幸免尽死了。

　　问：你们见有什么带来的东西么?

　　答：妈祖神像一位，系是船上供养祈祷的，再有红参九柜，从营口买来的炒饼六匣，羊毛褥五件，雨伞两柄，环刀两柄，斧子一柄，白米一袋，布被二件，干饭一袋，洋铁小匣二个，琉璃壶一个，铜碗一个，铜茶罐一个，洋铁筒一个，并船上杂用家伙一狗一猫。

　　问：这个衣裳等件，自我朝廷，特给你们，柔远之意好将去罢。

　　答：多谢，多谢，沿路上多蒙贵国官弁格外顾助，今又蒙如此鸿恩，得返故土，贵国盛德厚泽，实在难忘了。

　　参考文献：

　　①[日本] 松浦章著，郑洁西等译，《明清时代东亚海域的文化交流》，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序1页。

　　②[朝鲜] 《备边司誊录》第一册·光海君九年丁巳九月条。

　　③[朝鲜] 《备边司誊录》第二百三册·纯祖十三年葵酉条。

　　④[日本] 大庭修著，刘莉、袁晓春译，《日本江户时期画家绘制的中国帆船》，北京：现代舰船杂志社，《郑和与海洋文化研究》，2012年，第8期，第223—232页。

　　⑤[日本] 大庭修著，刘莉、袁晓春译，《日本江户时期画家绘制的中国帆船》，北京：现代舰船杂志社，《郑和与海洋文化研究》，2012年，第8期，第223—232页。

　　(作者：山东省蓬莱市登州博物馆馆长 副研究员，中国海外交通史研究会理事)
（摘自中国甲午战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