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战英雄邢海帆的传奇人生
来源：黄埔军校同学会网   2020-07-16 09:03:27

　　壮士从戎为报国

　　1916年，邢海帆出生在四川省阁中县农村。他高中毕业那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激起全国人民的义愤。血气方刚的邢海帆决心投笔从戎，报效国家。说来也巧，当时恰逢国民党笕桥空军军官学校(简称笕桥航校)在当地公开招生。受航空救国思想的影响，邢海帆毅然报名投军。强健的体魄和深厚的文化功底使这位身高近1.80米、英俊勇敢的四川大个子青年顺利进入笕桥航校第十二期。此后，邢海帆先后在成都、柳州陆军军官学校接受入伍训练，1939年到云南楚雄、昆明接受初、中、高级飞行训练。在这一段时间里，他苦练精飞，成为同期学员中的佼佼者。

　　1941年10月，美国根据租借法案，为打击日军空中力量，决定培训一部分中国空军飞行员，但要经过严格的考核选拔，而负责考核的军官就是大名鼎鼎的陈纳德将军。这个永远叼着大烟斗、歪带大檐帽的美国飞行军官当时担任国民党空军的总顾问。在空中战场，他令日军飞行员害怕;在考核飞行现场，他也让许多中国飞行员汗颜。经过层层筛选，从整个中国空军中挑选出的100名优秀飞行员分两批赴美留学深造。年轻的邢海帆顺利通过了陈纳德刁钻的技术考核，被选拔赴美国，学习经改装的当时最新型的战斗机。作为热血青年，邢海帆虽身处异邦，却无时不心系惨遭侵略者涂炭的祖国，希望早日学成，抗日救国，效命疆场。经过一年的刻苦努力，他学到了精湛的飞行技术并获得优异的理论学习成绩。

　　抗日战场建奇功

　　1942年10月，邢海帆和其他赴美受训人员终于完成训练任务毕业回国。当时的中国仍处在抗战的艰难阶段，回国不久邢海帆就投身到如火如荼的抗日战场。也许是考虑到他的飞行技术好，想让他多带出一些优秀飞行员的缘故，上级分配邢海帆到已迁移至印度拉合尔的中国空军军官学校担任飞行教官，负责培训第十六至十八期飞行学员。这些人在邢海帆等教官的带领下进行严格的飞行训练，再通过严格筛选和出国改装预备训练后，派到美国受训。在这里，邢海帆是一位优秀的飞行教官，但他仍积极要求到作战部队去，直接参加对日作战。

　　1943年初，世界反法西斯阵线开始转入对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国的反攻，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已经转为全面防守的态势。中国最高军事当局接受陈纳德的建议，于10月成立了中美空军混合飞行团，又称中美空军联队，参加中、印、缅战区空中战场对日军的反攻作战。在邢海帆的再三请求下，他于1944年4月从航校调入中美空军混合团第三大队第二十八中队任分队长。转入作战部队不久，邢海帆奉命和战友们为进行“驼峰空运”的运输机护航。每逢他驾机飞在高耸入云的横断山脉上空时，望着山谷里、山坡上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坠毁飞机残骸时，心中充满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

　　1945年1月上旬，为了歼灭日军航空兵在华中地区集结的力量，中美联合空军组织了3次较大规模的空中进攻作战，出动各型飞机近1000架次，分别对武汉王家墩、徐家棚、南湖等3个日军机场进行突袭。当时，邢海帆两次带队参加主攻突击队，任务是攻击机场上和机堡里的日机。为了达成突然袭击的效果，空中机群要进行夜间攻击，并在交战之前始终保持无线电静默。担负攻击的每架飞机上都携带两捆带降落伞的炸弹，这种炸弹便于在低空投掷，专门用来破坏飞机和杀伤人员。空袭作战第一天，当邢海帆率队飞临徐家棚机场上空时，借着照明弹的光亮发现20多架日军轰炸机整整齐齐地

　　排列在停机坪上，机身上还盖着蒙布。正在这时，耳机中传来“开始攻击”的命令。邢海帆只觉满腔的热血在沸腾，勇敢地率队冒着猛烈的防空火力，朝着停在地面的机群勇猛地俯冲下去，一阵猛烈的航空机枪扫射之后，接着投弹轰炸。炸弹爆炸的浓烟顿时笼罩了整个停机坪。硝烟散去，邢海帆又率队进行第二波补充攻击。在这一次攻击中，仅他一人就炸毁3架日机。第二天邢海帆又驾机出动，突击日军南湖机场，先后击毁2架日机，所驾驶的飞机被日军地面防空火力击伤，但他仍顽强地飞回基地。第三天，邢海帆换了架飞机继续参战。这一天，他所率分队主要担负空中掩护任务，没有遇到日机。在两天对日军机场的攻击中，邢海帆所驾驶的飞机中弹14处，但取得了击毁日机5架的战果。中美联合空军在连续3天的空袭中共击毁日机71架，击伤57架，从此日军在武汉地区的空中力量基本被消灭。

　　1945年4月上旬，邢海帆又参加了另外一次较大规模的空中进攻作战，远程奔袭日军在上海各机场的轰炸机，目的是配合美军在琉球群岛的登陆作战行动。当时，日军航空兵从上海出动轰炸机和自杀敢死队性质的“神风”攻击机轰炸美国海军舰艇和登陆部队。此前不久，邢海帆所在的第3大队换装了40多架美国最新型的P-51“野马式”战斗机。4月1日7时，邢海帆率队从陕西安康基地起飞，经湖北、安徽、江苏，历时4 个小时，飞临浓雾弥漫的上海上空。邢海帆奉命率队冲向江湾机场，发现一架日机正在跑道上强行起飞。他抓住战机，立即瞄准攻击，日机中弹起火，坠地爆炸。他们拉起飞机后又与日机进行空中格斗。狭路相逢勇者胜!看着机舱外一架架冒着黑烟向地面坠落的日军飞机,邢海帆兴奋地在无线电话中大声呼叫：“又击落一架!又击落一架!”作战行动持续了3天，中美联合空军连续出击，取得了较丰硕的战果。

　　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邢海帆参加过数十次对空、对地作战行动，先后驾机击毁日本占领区的20多个火车头，炸毁日舰数艘，击毁击伤日机8架，获奖章、勋章多枚,并受到当时美国总统罗斯福颁发的团体荣誉勋章，晋升为空军上尉军衔。

　　反对内战奔光明

　　抗日战争胜利后，邢海帆于1946年10月调入笕桥航校任飞行教官。在这里，他开始秘密接触到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在中共地方党组织的启发、教育、帮助下，邢海帆不顾个人利益和家庭安危，毅然于1947年9月26 日下午在杭州市一个中共秘密接头地点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支部负责人告诉邢海帆，上级党组织已经批准他和另外一名同志加入中国共产党时，这个在空中与日本法西斯浴血拼杀从不掉一滴眼泪的硬汉子，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感情，流下了高兴的泪水。在鲜红的党旗下，他庄严地举起右手宣誓，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为中国革命奋斗到底。上级党组织决定由邢海帆等3人在笕桥航校组成临时中共地下支部，由另一名教官任地下党支部书记。

　　1948年春，上级党组织得到情报：笕桥航校准备迁到台湾，校方迁台前要对包括邢海帆在内的一些人员进行政治清理，并可能对这些人下毒手。于是决定通过秘密渠道将邢海帆与家人从上海转移到解放区。经过千辛万苦的长途旅程，邢海帆等人终于到达了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并受到叶剑英、李克农、罗青长等同志的亲切接见。1948年8月，邢海帆奉调赴华北军政大学担任防空教员。12月，中央决定成立北平军管会，邢海帆又随军管会主任叶剑英赴北平，次年2月奉命进城参加北平军管会航空处(后为华北军区航空处)的接收工作。

　　为加快人民空军的建设步伐，东北老航校专门在公主岭机场成立了P-51战斗机飞行训练队，加快训练飞行员的步伐。因邢海帆原来就是一名优秀的P-51战斗机飞行员，而且参加过许多次空战，又担任过笕桥航校的教员，有实践经验，中央军委航空局于1949年6月调他赴公主岭，并任命他为飞行训练队主任，负责P-51飞机的飞行训练。在这里，有许许多多人民解放军年青的优秀军官接受过邢海帆手把手的教练、带飞、训导和考核，他们中许多人在后来的空军建设和作战中屡建功勋，走上了人民空军各级领导岗位，而邢海帆就是带着他们起飞的难忘老师。

　　开国大典展雄姿

　　在新中国成立前夕，邢海帆接受了一项重大无比的任务——参加开国大典的空中受阅飞行。这是中国空中力量第一次受阅，过去国民党空军也没有搞过，时间已十分紧迫，训练准备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当时担任人民解放军代总参谋长和开国大典阅兵总指挥的聂荣臻对飞机参加受阅明确指示：要保证安全，要搞好，要按时通过天安门。邢海帆临时受命，负责受阅空中编队飞行人员的训练，并且担任受阅战斗机编队的总带队长机，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但必须分毫无误地完成，这就是命令。当时，准备参加开国大典的受阅飞机共17架，基本都是从国民党军起义或接收过来的，机种复杂，各有各的最佳飞行高度、速度，而且又残又破，是经过解放军地勤人员日日夜夜抢修好的，飞行员也是不久前才抽调来的。空中集合不能乱方寸，不能挤在一起，必须整齐编队飞行，精确地计算出高度、速度，谁在第一层，谁在第二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问题十分棘手。邢海帆与战友们一起昼夜攻关，标明航线，区分高度，规定速度，编好队形，经过刻苦准备、空中精飞、合同演练，检验考核，最后确认，终于如愿以偿，参加了空中阅兵。

　　1949年10月1日15时，北京市30万军民云集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开国大典。16时，参加受阅的飞机接到起飞命令。此刻轰隆隆通过天安门广场的是威武雄壮的坦克方队，突然天空中传

　　来了巨大的轰鸣声，17架飞机排着整齐的队形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担任空中领队的邢海帆握紧驾驶杆，控制高度，稳定速度，一丝不苟地操纵飞机，第一个接受检阅。与邢海帆一起编队飞过天安门的战友们多是刚刚从东北老航校毕业的老红军、老八路、放牛娃，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的高级干部。看到初具规模的空中受阅部队，一些外国记者们惊呼：“中共几乎一夜之间有了自己的空军。”在当日的晚宴上，朱德高兴地举起酒杯来到受阅飞行员们面前，风趣地说：“你们飞得很好，我现在是名符其实的陆海空三军总司令了。”大家开怀大笑。

　　朝鲜碧空写辉煌

　　朝鲜战争爆发后，战火很快蔓延到鸭绿江边，此时已担任航空兵某团副团长的邢海帆又奉命参加抗美援朝、保卫祖国的正义战争。这对他来说更是不同寻常的，除了参加更为惨烈的空战，要进行殊死搏斗外，在这片天空中，对手或许就是他早年赴美国学习飞行新机型时认识的朋友，或许是当年的教官和同学，或许是抗日战争中曾经并肩作战的美国战友。然而，侵略者是必须受到惩罚的，邢海帆知道孰轻孰重。

　　1951年秋，邢海帆所在部队进驻丹东大孤山机场。11月的一天清晨，机场上拉起了警报，邢海帆驾驶着当时比较先进的米格-15型战斗机率领编队起飞。机群进入朝鲜平壤上空后，与一批美军F-80战斗机遭遇。他迅速占领有利高度，控制飞机攻击角度，稳稳地将瞄准具光环套住美机，随即开炮攻击。看着美机冒着浓烟坠毁，邢海帆又拉起飞机扑向另一架空中强盗。一串串桔红色的炮火射向前去，身受重伤的美机拉着黑烟，翻滚着，呜咽着，退向低空逃遁。在此次空战中，仅邢海帆一人就击落美机一架，击伤一架，战果辉煌。邢海帆想，当年由美国培养出来的中国飞行员，现在开始教训起“老师”来了，抗日战争中曾经共同打击日本法西斯的战友，今天竟在朝鲜战场兵戎相见，这恐怕是美国人始料不及的。他们应该从中吸取教训，真正理解中国人民一贯反抗侵略的民族精神。在抗美援朝战争的空中作战中，邢海帆一共参加轮战4个月。在此期间，他积极求战，沉着勇敢地打击敌人，驾机率部战斗起飞70余次，击落击伤敌机多架，荣获二等功臣称号。战友们都说：“跟着邢副团长空战，干净、利索!”几十年后，当他接待美国朋友，谈及抗战中并肩克敌、朝鲜战场上空中对垒，究竟为什么时，他坚定地说：“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飞行员、战斗员，也是共产党员!我是为祖国而战!为和平而战!”老飞行员的回答铿锵有力。理想与正义是人生的支柱，也是邢海帆的信念。

　　三尺讲台育栋梁

　　1952年，邢海帆奉调回国，任南京军区空军司令部飞行检查主任，不久就飞上了第一种国产喷气式战斗机。这位老飞行员一生中飞过30多种型号的飞机，可那都是外国生产的。当他驾驶着祖国自己生产的喷气式飞机时，什么话也没说，但坚毅的脸上流下了激动、幸福的泪水。1958年，上级调邢海帆到刚刚组建的解放军空军学院任教，为人民空军培养更多的优秀指挥员。在空军学院的教学工作岗位上，他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恨不得把自己练就的浑身解数统统教给学员。他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把自己精湛的飞行技艺、指挥才能、实战经验和严谨的工作作风一点一滴、一丝不苟地传授给学员。烛光虽小，但一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温暖着中国空军年轻指挥员们的心。在空军学院，邢海帆奉献的是自己，黑板上擦去的是功利，托起的是别人，是中国空军的后起之秀，也是中国空军的栋梁。

　　离休后的邢海帆仍然是夕阳尚辉，努力为祖国的统一大业和中美航空界民间友好往来以及航空联谊等工作贡献着力量。时隔半个多世纪，当他作为中国航空联谊会会长多次接待美国参加过“驼峰空运”的老战友、美国“飞虎队”老飞行员及他们的家人、后人代表团时，人们总是对这位来自中国四川的大个子记忆犹新。

　　1998年夏，年逾82岁的中国空军传奇式人物邢海帆在北京逝世。这位为中国军事航空事业、为反法西斯战争作出过重大贡献的老飞行员走完了多彩的一生，他的传奇故事一定会流传得很久很久。

　　(作者陈洪为空军指挥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