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三”淞沪会战虹口战斗回忆
来源：上海   2022-05-24 14:44:43

　　爱国，是黄埔先辈永不消褪的底色。奉献，是黄埔先辈永不磨灭的品质。84年前的今天，“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国家民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无数黄埔先辈投身这场抵御外侮、捍卫民族独立的战争，为上海这座城市烙印了光荣和骄傲。

　　为纪念“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84周年，“浦江和声”开设“口述历史：我经历的‘八一三’淞沪抗战”专栏，共同缅怀在这场战役中英勇奋战的黄埔先辈，他们的精神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回忆“八一三”淞沪会战初期，亲身经历虹口地区一次战斗，其壮烈情景，犹在眼前。

　　当时，我是三十六师宋希濂部二一五团二营四连连长，部队原驻西安。1937年8月13日，上海战事爆发，我师奉命立即开赴上海参加抗日。当日下午离开西安，14日晨到达南京补充武器，继续东下。此时，沪宁铁路已有多处遭敌机破坏，有的尚在抢修，因而车行迟滞，傍晚始抵南翔，连夜开赴上海第一线。师指挥所设在大场，我团部署在虹口的香烟桥、虹镇一带，暂作隐蔽，待命出击时已15日拂晓，敌方不时传来枪声。我师和并肩作战的八十七、八十八师，不论武器装备、 士兵素质、训练程度，当时都有精锐之称，而且自师长以下的指战员除个别排长外，都是黄埔各期同学。值此大敌压境，民族存亡的紧要关头，无不同仇敌忾，义愤填膺，面对敌人，恨不能立即除之而后快。但不知是何原因，高级指挥部却迟迟不下命令，在原地待了三天，才开始行动，给敌以充分时间，使其巩固了工事，大大增添了我军作战难度。敌军以黄浦江战舰火力为后盾，西从江湾路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附近起，沿着狄思威路(现溧阳路)至鸭绿江路桥东，经提篮桥、高郎桥、殷翔港直至定海桥，为其主阵地带。在阵地前沿，所有大小交通路口，全部以沙袋垒成堡垒，并配合楼房上的制高点，构成严密的封锁火网。

　　三天来，除白天敌机三三两两在我上空盘旋侦察或扫射外，阵地上一片沉静，入夜则火光耀天，枪声四起，敌人在虚张声势，而我们枕戈待命。

　　8月17日下午，团长胡家骥召开连长以上紧急会议，传达总司令张治中的命令。当晚11时开始，所有虹口、杨树浦第一线部队全面出击，限拂晓前压迫敌人于黄浦江边而歼灭之。团长随即把团的任务布置到各营。团的最终攻击目标是提篮桥汇山码头地区之敌，拂晓前必须攻下这一地带。第三营营长顾心衡，配属坦克三辆为主攻，沿着临平路、公平路攻击前进。左翼有我二一六团，我第二营(营长吴焘)在右翼，主力沿通州路前进。右翼有友军，第一营(营长熊新民)为预备队，在三营后跟进。吴焘营长又作了详细布置，并命士兵多带手榴弹，待黄昏后，各就各位攻击，准备位置。这天下午4时左右，营长命六连连长穆静修(黄埔7期)率兵一排由胡家木桥附近出发，向右前方威力侦查。由于地形不熟，加之房屋燃烧，浓烟弥漫，视线不清，行至鸭绿江路桥附近，突遭桥上敌军的猛烈伏击，穆连长与排长及十多名士兵不幸牺牲，全连官兵悲愤欲绝，要求营长消灭该敌，为连排长及弟兄报仇。无奈时已傍晚，我们即将执行更大任务，而且此时敌人桥头堡两边是河，不易迂回，若正面攻击，牺牲必大。营长乃决定以三门迫击炮利用断墙隐蔽，集中火力，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8月17日晚10时40分左右，我后方炮兵为配合第一线部队作战，向沿江敌阵开始射击，敌舰炮兵也同时还击，这是大战前奏。11时整，攻击开始，顿时枪声、炮声、炸弹声震天撼地，整个虹口，杨树浦像是爆炸了。敌人为阻碍我军行动，不但加紧放火，还把地下自来水管挖开，马路全被淹没。但我们的官兵斗志昂扬，毫不退缩，在轻重机枪火力的掩护下，火里钻、水里摸，冒着敌人的炮火前仆后继，勇猛向前，挨近敌堡，扔出手榴弹，敌人在惊慌失措中不敢肉搏，拼命逃窜，连遗尸也来不及拖走。地面据点攻破后，高处敌人不战自溃，我连连攻下几条马路，攻克十多个据点，歼灭一批敌人。但我们也付出一定代价，二排吴排长为攻击一较强敌堡，身先士卒，不幸牺牲，士兵也伤亡不少。当时在战火中，已无暇统计确数。此时愈前进，敌阵愈巩固，敌火愈炽烈。然而我全体官兵，愈战愈勇，都抱着一个念头，有敌无我，有进无退，为国牺牲，义无反顾。当时我们的担架人员组织也比较坚强，遇有伤亡，随即送下火线，这也给予我们精神上的极大支持。

　　18日凌晨2时左右，我团第三营进展迅速，先头已逼近提篮桥附近，我连刚突破唐山路敌人防线向前推进中，忽然营部传来团长口头命令，吴营长身负重伤，欧阳副营长因公不在，命我代理营长，继续指挥攻击。我把连长的任务交给排长危耀东(日本士官未毕业自动回国抗日)，进入营指挥所，随即命各连在攻击前进中逐步左移向三营靠拢，免因伤亡过多，减弱攻击力。又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血战，我营已接近提篮桥以西地区，与三营取得联系，合力推进。在高阳路上，战斗前进中，我颊部负伤，牙齿被打落两颗，不能说话，不能指挥。当时战况万分激烈，与团长电话中断，五连连长陈寿言(黄埔6期)得悉，奋起担负营的指挥责任，后报团部。

　　一场血战，未尽全功，我便半途而废，被送进常州武进医院。同时负伤来院的有八连连长刘元白(黄埔7期)、九连连长徐振寰(黄埔7期)。嗣后得悉，8月18日上午，我团攻占了提篮桥一带地区，并一度进入汇山码头。由于受浦江敌舰火力威胁，未能久占。我团伤亡很重，据统计，除团长负伤外，伤亡营长3人、连长10人、排长27人，士兵约四分之三，我一〇八旅旅长陈瑞河也在这次负伤。根据伤亡人数，表明战况之激烈。

　　我因伤重住进医院，看到当时民众对我们的高度热情，至今未忘。他们誓死不做亡国奴，把希望寄托在我们抗日军人身上，慰问信、慰劳品纷至沓来，使我们既感动又惭愧。有一天，《阵中日报》记者前来医院采访我们，我在病床上写了一首题为《书愤》的小诗给他，现追记如下，作为我这篇回忆的结语。

浦江一战裹创还，敢把存亡付等闲。

积愤有时歌易水，欲归无路望乡关。

披来铁甲全殷血，看到苍生益汗颜。

午夜闻鸡频起舞，倭奴不灭我何安。

　　作者简介

　　唐雨甘(1906.12-1990.4)，中央军校武汉分校7期，曾任国民革命军第一二三军代理参谋长、联合勤务总司令部第61兵站少将司令，上海市黄埔军校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