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和他的黄埔同学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 2006年第32期《大将的命运》 文· 蔡伟   2024-07-02 14:13:56

　　1949年12月19日，时任川湘鄂绥靖公署主任的国民党中将宋希濂在大渡河边被人民解放军俘虏。虽然被俘后曾受到解放军兵团司令员杨勇的礼遇，但是战犯身份还是让他和另两位国民党高官钟彬和曾扩情被关进了位于重庆磁器口的白公馆。在这个当年关押共产党和国民党爱国将领的监狱内，宋希濂、钟彬被安排进最好的那间房间，恰好当年曾关押过叶挺。

　　25年前，17岁的湖南学生宋希濂怀着对革命的向往前往广州，辗转进入黄埔军校。25年后，他和一些同学沦为阶下囚，而作为对手的很多同学则成为开国英雄。

　　有个说法是，国共两党之间的斗争，很大程度上是黄埔校友之间的斗争。事实上，无论何种原因，痛苦或死亡的命运从25年前就已经开始陆续降临在黄埔一期同学身上了:他们既有北伐中就牺牲的蒋先云和曹渊;有被共产党内部清洗杀害的许继慎;有后来成为国民党替罪羊而处决的龙慕韩和酆悌;有两党相互处决的白鑫和李之龙。当然，更多是多年来一直相互厮杀的徐向前、陈赓与胡宗南、郑洞国，也有潜藏在国民党内部、最后回到共产党的侯镜如和最后起义的陈明仁。

　　宋希濂的迷惘和痛苦很快就得以消解。在1950年春的一个早上，西南军政委员会公安部部长周兴突然前来看望宋希濂、钟彬和曾扩情3人，说时任云南军区司令和云南省人民政府主席的陈赓特地从云南赶来看望他们。

　　陈赓和宋希濂的交往甚至更早在进入黄埔之前。宋希濂回忆，当年他准备前往广州时，在长沙育才中学秘密投考的考试中就和陈赓同桌，两人是湖南湘乡的老乡。1924年5月5日上午9时，录取学生从南堤码头登船统一前往黄埔。宋希濂和陈赓都编在第三队。随着孙文阵营的分化，黄埔同学也面临国共两党的选择。黄埔一期生徐向前元帅在回忆录中说，当时一开始就发单子，让学生选择政党。有人事先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理想，有人则对此所知不多。黄埔一期生杜聿明在回忆中就说，他当时对于国共两党并不了解，只是觉得国民党是孙文的党，因反感“共产”二字，就在学校发下来的党派选择中填了国民党。尽管政见不同，两党黄埔人中彼此念旧情者还是不乏其人。

( 1945年5月，解放军进入上海 )

　　顾顺章叛变后陈赓离开上海，在火车上被原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其时已调任国民党江南“剿匪”司令钱大钧遇见。钱大钧虽不是黄埔学生，却曾在黄埔教过陈赓，钱大钧多次邀请陈赓去自己包厢叙旧，最终也没为难陈赓。此时陈赓专来重庆看望同学，也颇让人感慨。被接到重庆市内原来戴笠住过的公馆，陈赓热情和3位老同学叙旧，从上午9点一直谈到下午16点。

　　同是作为俘虏，宋希濂等人的命运比被国民党俘虏的共产党同学真是迥然不同。1934年冬春，率红军北上先遣队的黄埔一期学生、共产党人刘畴西和刘志丹在浙赣边被另一个黄埔一期学生俞济时“围剿”两月余被俘。俞济时在黄埔时和后来成为国民党海军司令的桂永清有私交，由于桂永清和刘畴西是老乡，3人都很熟。但当时衣衫褴褛、冻得发抖的刘畴西被带到身穿将军大氅、烤着炭火的俞济时面前时，俞济时竟连寒暄一下都没有就挥手让人押走了。坚持不投降的刘畴西次年在南昌百花洲被枪杀，后来另一位黄埔一期生黄维听说此事，对俞济世的冷酷大为不满，当面损他和刘畴西同学一场，竟在大冷天连一顿饱饭和一件棉袄都不肯给予老同学。

　　“胡宗南和李仙洲在黄埔军校和我都有私交。”在莱芜战役后，陈赓曾和同事们谈到过当年和黄埔同学的关系。胡宗南是国民党右派孙文主义学会的骨干，和陈赓政见水火不容，“可是斗争过后，胡宗南和我照常来往，不伤私交”。李仙洲在陈赓嘴里是性格直爽的山东大汉，“当年因为政见不和，加上大家年轻气盛，甚至为此大打出手”。陈赓还谈到自己个子小，甚至用了板凳。但是在1947年2月华东野战军取得莱芜大捷、俘虏李仙洲后，这位黄埔一期的同学两天后就托华野给陈赓发来电报叙旧。陈赓拿着李仙洲的电报对同事们说:“现在他放下武器来电报叙旧，我们要以礼相待。”

　　记者曾经问陈赓大将的儿子陈知建将军，解放后陈赓是否能自由地去看望那些成为战犯的同学们。陈知建爽朗地一笑:“他那样的级别，有谁不能去看。在周总理安排下，我父亲多次去和黄埔同学聚会。”这些同学很多都得到了陈赓在物质和精神上的关怀。沈醉曾回忆和他相交很深的国民党将领唐生明。他以为特赦后，原国民党人和共产党人间的关系，不可能和过去一样。但在唐生明家，有一天他见陈赓与唐生明谈话随便，亲密无间。陈赓走后，沈醉问他为什么和陈赓这么要好?唐生明说:“我们的感情可以说和兄弟一样。”

　　早在黄埔期间，蒋介石为拉拢当时拥有实力的唐生智，让陈赓特别关照他的胞弟、黄埔四期生唐生明，并让唐生明不住学兵队宿舍，和当时当连长的陈赓住一个屋子。唐生明也生性爱交朋友，后来曾暗地给共产党提供武器和经费。陈赓抗战前到上海医病，当时党内经费紧张，唐生明专门给陈赓500大洋。沈醉由此问唐生明，在上海和陈赓来往怎么军统都不知道?唐生明笑着说:“我和陈赓往来如让你们知道，我就变成出卖朋友的小人，你们就成了立大功的人了。”

　　陈赓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革命的人。在上海特科工作时，中共中央军委秘书、也是黄埔一期的同学白鑫投敌，出卖了共产党领导人之一的彭湃等人。陈赓亲自打探并找到隐藏起来的白鑫夫妇，亲自指挥特科暗杀小组“红队”在白鑫企图秘密逃亡意大利之前，将夫妻二人全部击毙于寓所门口。■

　　黄埔一期

　　黄埔一期是黄埔同学的老大哥。简单罗列，和陈赓同在第三队的著名人物就有曹渊、胡宗南、李仙洲、关麟征、杜聿明、孙元良、黄杰、侯镜如等。而黄埔一期其他队中，著名人物还包括蒋先云、徐向前、左权、贺衷寒、钟彬、黄维、俞济时、郑洞国、许继慎、李之龙、李默庵、曾扩情、宋希濂、余程万等人。

　　据有关学者统计，黄埔军校在首次国共合作期间共招收六期学生，其中的前五期毕业计7399人。在国民党军界，也是前六期最有地位和影响。根据徐向前元帅的回忆录《历史的回顾》，黄埔军校第一期录取了470人。在选择政党后，后人研究，学员中有中共党员88人，教职员中有中共党员15人。

　　“黄埔三杰”

　　指的是黄埔一期学生公推的3位佼佼者。当时军校中流传着一句话:“蒋先云的笔，贺衷寒的嘴，不及陈赓的腿。”

　　黄埔一期之最

　　最著名的学生是蒋先云:考进黄埔时是第一名，毕业时又是第一名。蒋先云的入党介绍人是毛泽东。当时他也深得蒋介石赏识，黄埔三杰中，以他为首。被称为“天生的领导者”。

　　军职最高的将领徐向前:建国后授元帅军衔。国民党无元帅军衔。

　　牺牲的共产党最高将领左权:牺牲时是八路军副总参谋长。

　　非战功而最著名者李之龙:因“中山舰事件”，他的名字和这次中国近代史上重大的历史事件一起名标史册。

　　唯一被开除的学生宣侠父:对于蒋介石破坏以党治军的制度抗命不从，被蒋介石开除出黄埔。最后被军统特务暗杀。

　　国共黄埔将帅统计

　　经过北伐战争、10年内战、抗日战争和第三次国内战争，黄埔学生成为国共两党军队的骨干力量。国民党方面，仅被授予上将军衔的就有近40人;在中将中，担任过集团军总司令、兵团司令以上职务的有50余人。共产党方面，人民解放军10位元帅中，林彪、陈毅、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5人出自黄埔;10名大将中，黄埔出身的占3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