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44年6月日本鬼子正式入侵湘南水乡安仁大地后,惨无人道的虐杀便开始了。那些灭绝人性的恶魔给安仁人民带来的灾难如同给全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一样极其深重,有多少房屋被烧毁,有多少妇女被强奸,有多少民众被残杀,有多少牲畜和财产被掠走,实在是不计其数,到如今也是无法统计的。日本鬼子给中华民族乃至全中国人民留下的是永不磨灭家仇国恨,给亿万中国家庭和百姓制造了世世代代都难以忘怀的国恨家仇!
到如今,距离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已经整整78周年了。在那70多年中,对我已经年迈的老母亲来说,最最刻骨铭心就莫过于当年她父亲惨遭日本鬼子杀害的那场驱之不去、挥之又来的梦魇!
据娘说,民国33年农历七月初一,娘和我外公外婆一家人随着整个村子里的老老小小便开始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大逃亡,乡里俗称躲兵,也称走日本。早在这躲兵的前几年,还不太懂事的娘就耳闻了鬼子的残忍和罪行,甚至连一两岁的小孩只要一听到“鬼子”二字,再调皮捣蛋或哭闹不休的也会戛然而止,其恐惧程度远远超过了那些时常伤人性命的毒蛇猛虎!
开始大逃亡的那天,人们只顾逃命,仅带上极其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少许食物就沿着罗霄山脉西麓余脉向大山冲里的各个山坳里躲逃。一路上,男人们负责背负铺盖、担任向导、护卫老小。老人们能走得动的都跟着走,不能走的只好留在村子里。但留在村子里的老弱病残最后也往往难以逃脱被虐杀之劫。在离我娘家不远的一个叫田心湾的大村子里,一天当中竟然有8位老人都被鬼子用大捣锤砸死。小孩子不会走的让男人背着,能走的都跟着女人们走。当时,我娘还不满6岁,手里还要提着一只以备冬天烤火用的火笼。外婆那时虽然早就是一位做了母亲的成年人了,但那双“三寸金莲”让她在逃亡的过程中吃尽了不少苦头,不管山高路陡、羊肠小道都得一意前行。当一家老小到达目的地安顿好了住处——有屋的住屋,没屋的搭棚,男人们会隔三差五利用天黑时分偷偷回家去弄点吃的以接济一家人的生活。当农历九月晚稻快要成熟的时候,鬼子见老百姓都躲了几个月还不见踪影,他们便纵火烧房屋。娘所在的那个村子叫杨柳塘,它是益相里靠近东北角的一个自然村,村里有好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大多房子都相邻相连,一家着火就是全村遭殃。
一天,村民谭禄乃(其子谭谷泉,如今还健在)家的房子被鬼子点火烧起来了,男人们得到消息后便纷纷从冲里冒着生命危险奔回来打火。打火之中,一群早已埋伏好了的鬼子兵便蜂蛹而出,叽里呱啦的见人就抓,那些身强力壮反应敏捷的一时都利用熟悉的地形都得以逃脱,我的外公谭家进(小名福仔,人称福仔大拔脚)由于年近半百又有哮喘,连同谭冬玉(也犯有哮喘)、谭苟乃(耳聋)都被鬼子抓住了。鬼子抓人的目的就是让人做他们的挑夫,因为他们到处抢掠食品和物资需要人力运输。我外公家里,躲兵之前还养了一屋子羊,约莫也有二三十只吧,躲兵时家里没有来得及带走一只,结果全被鬼子兵给宰杀了。鬼子们饱餐一顿后,余下的都要运回营地或前线作为军需,抓来的挑夫便成了他们的运输工具。最可恨的是,鬼子对抓来的挑夫也极其残忍,年轻力壮的往往会被他们打伤弄残,还得走在队伍后头,鬼子时刻都要用上了刺刀的枪杆押队,以防逃走。对老弱病残的挑夫,鬼子往往不给吃的,挑不动也得挑,实在挑不动了,鬼子就拿刺刀从后背向这些挑夫的颈部大动脉旁猛然插下去,然后向大动脉方向用力一扳,将大动脉割断放血而死。
我外公和当天一起被抓的谭冬玉、谭苟乃三人,抓住后就被五花大绑关了起来,第二天上午就被逼着当起了挑夫,中午时分,从益相各方被抓来的挑夫在双泉村下谭家汇合,然后沿攸县陂垅、渌田、军山芙塘向衡东方向进发,傍晚到达一个叫黄板桥祠堂的地方,我的外公谭家进由于前一天打火已经筋疲力尽,加上一夜被捆睡在泥地上引起哮喘病发作,又一整天没有进食,两腿一软就倒了下去,鬼子逼着他站起来继续挑担,不料外公刚一站起,鬼子的刺刀就插进了他的颈脖,好在外公在鬼子的刺刀刚一插进颈脖的时刻就顺势一扭,未致自己的大动脉被割断。鬼子见外公准备逃脱顺手就抽出扁担抡起来朝他头部猛砸。外公被打倒在地后,鬼子继续朝我外公的头部猛砸了几扁担。鬼子见我外公不行了,认为他必死无疑,便把他遗弃在路旁押着挑夫队伍继续前行。
三天过后,同乡被抓的一名挑夫龙春仔(玉峰村款上人,经常在全乡各村各户阉鸡,认识他的人和他认识的人都特多)逃了回来报信说,我外公谭家进在黄板桥祠堂被鬼子杀害了,外婆便组织几个劳力去搬尸,结果在黄板桥祠堂边上的路旁只见血迹不见尸身,经四处打听,有个老婆婆说今天早上看到过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在祠堂边的池塘里洗过脸。依着这一线索,大家沿路寻找依然不见踪影,只好撤了回来。家里人都觉得在塘边洗脸的人肯定是别人,被打死了三天的人可能早就被人给埋了。
千不料,万不料,在过了几天之后,我外公竟然一路爬里回来,出现在杨柳塘村口上。村民发现他时,我外公已是奄奄一息了。见此情形,村民将我外公抬进冲里(万噶垄)休养。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外公日渐好转并予恢复,且原来的哮喘病也完全好了,实在是死里逃生、脱胎换骨呀!
外公被抬回万噶垄时,我娘还清楚地记得,外公头上那些被扁担砍成的肿痕,每条都肿得如同大人的手指般大,而颈部的那个刀伤就成了一块血肉模糊的疤痕,脸部肿得也不像个人了。看着自己的父亲这副模样实在吓人,但又不敢哭出声来(所有躲兵的村民都早已练就了不哭的本领,包括许多还不懂事的小孩),只好大把大把地流出心疼的泪水。
外公回来后讲述,他昏死醒来洗把脸后,就一直往家里的方向爬,一路爬着,又一路昏死了过去,醒来再爬,晚上还躲进草丛和路边桥下睡过,估计那天去找他的人没有发现他就是因为他在那架路边桥下昏死过去了。
外公回来在冲里又躲了几个月,还过了一个大年三十初一。到第二年农历四月,外公旧伤复发,痛得死去活来,不治而亡。
对外公的这一遭遇,我是从娘的反复诉说中长大的。如今,娘已离世,但在她的有生之年里诉说一直未止,在中国人民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的93来临之际,娘曾叫拢一家人再次讲起。我心怕娘的讲述再也坚持不了多少年了,便在2015年的93来临之时写了下来,发在网上,让后人有个永久的历史记忆,于是便有了本贴。如今已有整整8年过去了,我的母亲也在一年多前去见了她可怜的父亲。每每回忆起母亲那段痛苦的历史讲述,我都会流下泪水,在今天这个93之际,我重新找出8年前的帖子,修改了一下原来的笔误重新发布,一来是为一年一度的93之日,二来也为我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数十万被鬼子杀害的亡灵们的祭奠。
我的外公是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无独有偶,我爱人的外公(排山乡何家洞人)也是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杀害的,其被害经过早在8年前我就打算另贴诉说的,但如今依然没有动笔,此时确觉心有不安。希望自己早日去作一番访问尽快有个新的文字,对鬼子当年给我的家人以及中国人民带来的惨绝人寰的伤害有个新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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