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军抗日第一仗，二十军血战淞沪
来源：杨永赤 作者：胡绍蒸   2024-09-25 15:01:03

　　前言

　　因父亲胡国屏参加川军抗日第一仗的缘故，我多次撰写淞沪会战的文章。这次与以往不同，这次战场描述基本上是摘录史料原文或亲历者忆述，更真实地反应了在那极贫极弱、山河破碎、强敌入侵的年代，先辈们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日军钢铁洪流的情景；更真实地反应了在这种不对称的战场环境下，20军上至师长杨汉忠在第一线指挥负伤，下至每天要倒下成百上千条鲜活生命。可见战争多么残酷，同仇敌慨的川军官兵多么英勇、不怕死。

　　我能完成本文写作，首先感谢杨汉忠师长之孙杨永赤先生提供大量的原始史料及宝贵的修改建议。

　　1937年“7·7事变”后，川军奉命分三路开赴抗战前线：

　　第一路司令官邓锡侯，率领3个军：第41、第45、第47军，（后改编为第22集团军），从成都出发，经川陕公路进入华北战场；

　　第二路司令官唐式遵，率领2个军：第21、第23军，（后改编为第23集团军），从重庆朝天门码头乘船，沿长江东下，参加南京保卫战；

　　第三路是“7·7事变”爆发前已调贵州境内的杨森第20军和郭汝栋第43军第26师（师长刘雨卿）。杨森部从黔西、安顺两地向贵阳集结，沿湘黔公路直奔淞沪战场；郭汝栋部“7·7事变”前后从贵州都匀东调湘西沅陵，后调南京待命，于10月16日抵达昆山车站，当晚进入蕴藻浜以南、闸北以北的大场镇一带。

　　三路川军中，最先出发、最先抵达战场、最先与日军交手的部队是杨森的第20军。

　　一、杨森利用出席最高军事会议之机，考察抗日战场

　　“7·7事变”爆发后，杨森多次电呈蒋介石请缨抗日；“8·13淞沪会战”爆发后，蒋复电嘉慰，并委升杨森为第6军团军团长兼20军军长，令其率部赴上海参加淞沪会战。让他不随部队开拔，乘飞机到南京出席最高军事会议。

　　杨森接到通知后，非常高兴，深知这是了解抗日形势的大好机会，决定到南北抗日战场考察，并规划了考察线路：先到淞沪前线，后北上青岛、开封、郑州，再折回汉口和部队会合。9月7日，杨森带上军参谋任敬修、副旅长向廷瑞，在重庆乘机到武汉转南京开会，并开始了考察行程。

　　第一站上海郊区。在官亭会见了张治中，张治中将军向杨森介绍了前线敌我态势；在大场会晤了王静九和孙元良，参观了该处防御工事及掩蔽部位。杨森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中日战场环境：由于日军有空中优势，具有制空权，白天附近的天空全是日本飞机，随意攻击、轰炸地面设施和人员。中国军队调动，只能在黑夜进行，因此，一到晚上，公路拥挤、次序特别混乱。

　　这种不对称的战场环境，杨森到晚年仍记忆犹新，他在《九十忆往》中写道：“淞沪之战正在激烈进行，黄浦江上敌舰排列如山，贴红膏药的日本飞机每天轮番轰炸，想去最前线瞭解一下实际战况，部队长为我安全著想，要我在夜晚活动。夜间我到达最前线，将士们士气倒很高昂，只是敌人的飞机、大炮、坦克车太厉害，以平面战术应付海陆空的立体战，血肉之躯怎敌得过猛烈的轰炸与炮火?白天受伤的将士要等到夜晚才能运到后方救治，因为敌人一发现目标，炸弹和炮火就会排山倒海的轰来。这个问题实在太大，我匆匆又乘京沪路车回南京，准备向蒋先生提出报告。……我一到南京便去晋谒蒋先生，我把我在上海前线所闻所见，以及我的感想和看法，毫无保留的向蒋先生报告了。蒋先生说敌我武器优劣悬殊，那是必然的现象，如今我们只能凭恃敌忾同仇的决心，和顽敌奋战到底!”

　　第二站青岛。杨森一行参观了潍县以东至青岛的防务和潍县以西至济南的防务；参观了以前德军在青岛建的炮台、修理兵舰的船坞，还和青岛市市长沈鸿烈一席长谈。杨森认为“他（沈鸿烈）很有新智识，思想见解也高。我和他曾作一席长谈，他说他正担心京沪战事失利以后，青岛无法据守。在战略方面，我们都认为沿海一带，便于敌军机舰活动的地方，在防务上有极大的困难；未来的决战，应该是在华中山峦起伏，河流纵横的地区。我问他对于这次抗日战争的态度如何?他主张必须坚持打下去，因为，他认为我们与其不战而亡，曷不战后而亡?他告诉我，他正在积极准备把青岛纱厂的机器，利用陇海铁路运到开封。”①

　　最后一站，杨森一行乘津浦线--陇海线--平汉线，经徐州、开封、郑州回到汉口。这一圈，杨森的感受：“沿途所见最可喜的现象，则是各地士气民心的激昂，全国部队都在摩拳擦掌，积极备战。城市乡镇，老百姓举行示威开会讲演，‘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标语处处可见。这种团结一致，共御外侮的表现使我非常感奋，回想自庚子（1840）年中英鸦片之战开始，我们丧权辱国，割土失地，不知道吃了帝国主义多少苦头。”①

　　这时，20军正途经汉口，在汉口，杨森分批召集军官讲解参加大上海保卫战的重要性，并集合士兵训话。在会上，杨森说：“我们过去打内战，对不起国家和民族，是极其耻辱的。今天的抗日战争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这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绝不能辜负四川父老及全国人民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②

　　二、20军进入阵地时的战场态势

　　1937年9月1日，20军从贵州省黔西、安顺两地向贵阳集结，参加9月5日贵阳各界为20军举行的欢送大会。官兵们为了尽早赶到抗战前线，134师（注：淞沪会战期间应为135师，川康整军时，134师部队并入135师和133师，淞沪会战后135师改回134师）师长杨汉忠率领先头部队不等欢送会举行，于4日早早出发。5日上午，贵阳各界数万市民自发赶来相送，军部和主力部队在副军长夏炯率领下相继开拔。

　　部队以134师、133师的次序沿湘黔公路徒步强行军，每天一百多里山路，晚上宿营还要连夜打草鞋，以备第二天行军穿。部队徒步行至湖南辰溪，乘轮渡经洞庭湖，于9月24日抵达长沙。从贵州到长沙，原计划走50多天，这次只用了24天。部队到长沙后也不休息，“当夜改乘火车，沿粤汉、平汉、陇海、津浦、京沪线，向东战场急行输送，于10月8日在南翔附近下车，加入陈家行附近之战斗。10月9日，我20军主力在上海附近老人桥、郁公庙、新泾桥、谈家头、池后宅、姚头桥之线，构筑第二阵地带工事。”③

　　20军到达淞沪战场时的装备：一个连3挺轻机枪，一个团6挺重机枪和4门迫击炮，口径较大、射程较远的野战炮、榴弹炮一门也没有。每个士兵配备子弹三五十发，手榴弹两枚、大刀一把；士兵手中的步枪80%系四川造，汉阳造七九式都很少，好多士兵还端着单打一，质量极差。有的枪使用时间太久，来复线都没有，有的枪枪柄还用麻绳系着。大兵团作战必备的野战医院，通讯联络等设施想都不想。士兵服装极其简陋，粗布单衣两件、绑腿一双、单被一条、小单席一张、草鞋两双、斗笠一顶。

　　淞沪参战部队分为左翼、中央、右翼3个作战集团，左翼作战集团又分为3个作战区：右作战区总指挥胡宗南；中作战区总指挥薛岳；左作战区总指挥罗卓英。第20军先头部队刚抵达南翔站，就被编入左翼作战集团左作战区第19集团军第6军团战斗序列，受薛岳将军指挥。第20军军部指挥所设在南翔车站附近一号桥后方院子内，其防地在大场以北、蕴藻浜沿岸的桥亭宅、顿悟寺、陈家行一带，右翼与第71军王敬久部衔接，左翼与第69军阮肇昌部衔接。

　　蕴藻浜是上海市仅次于黄浦江、苏州河的第三条大河。（上海人叫一些小河做“浜”。）蕴藻浜由苏州河南翔段向东北出口黄浦江，与西南的京沪铁路和东南的淞沪铁路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沪太公路与其相交，形成上海北郊的水陆交通要道。

　　淞沪会战大致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 8月13日～8月22日，中国军队进击虹口和杨树浦地区日军根据地；第二阶段　8月23日～9月17日，浏河---吴淞沿江阻击战；第三阶段　9月18日～11月4日，蕰藻浜到苏州河一带大规模攻防战；第四阶段　11月5日～12月2日，日军在金山卫登陆和中国军队全线西撤。

　　20军进入阵地时正是淞沪会战的第三阶段，中国军队从最初的进攻逐渐转为防御，战局正在一天天地恶化。20军进入淞沪阵地那一刻，正是淞沪会战进入非常艰难而又十分险恶之时。

　　自淞沪会战打响以来至10月上旬，日军3次大规模增加部队，仅地面部队总兵力达12万人以上；以松井石根大将为司令官的上海派遣军决定将分割包围改为中央突破，集中兵力进攻蕰藻浜一线。主要目标就是攻破大场，以切断中央集团军与左翼集团军联系，围歼第19集团军等部，并占领苏州河以北地区，揭开了以大场为中心的淞沪会战新高潮。

　　10月9日起，日军再度集中海、空军火力协同地面部队，向蕴藻浜南岸中国军队阵地发动猛烈攻击，此前的中国守军因连续作战，伤亡十分严重，无力再战，不得不撤至嘉定地区休整。“所留防地，陈诚当即调李觉第19师、第1师、刘雨卿第26师及由四川新到达的杨森第20军133师、134师接守。”④

　　“军团（即20军）曾遵19集团军总司令薛（岳）电令，以先到之134师集结谭家头、新泾桥，准备增援，余仍续行筑工原任务。10月10日，南翔西北地区敌攻势亦极猛烈，当晚军团（20军）尚未全部集结完毕，即奉命接替税警总团及32师盛宅、桥亭宅、顿悟寺、陈家行之守备，遂进入阵地，直接与敌发生血战。”③

　　第20军进入蕴藻浜沿岸的桥亭宅、顿悟寺、陈家行一线阵地，正是侵华日军“第三次增援、第四次总攻”，实行“中央突破”的主攻目标，是日军重兵进攻的方向，堪称淞沪会战第二阶段的主战场，被中外媒体称为“血肉磨坊”。对手是日军精锐第3师团、第9师团各一旅，另配空军、坦克、炮兵，有2万之众。

　　三、争夺顿悟寺——陈家行阵地的5次血战

　　20军初到淞沪战场，第一次见识如此猛烈的现代战争。每天拂晓，日军升起观察气球，接着飞机、大炮轮番轰炸，坦克掩护步兵冲击，以海空火力配合地面部队发起进攻立体战。

　　20军没有飞机、大炮配合作战。为了避免日机空袭，部队不许白天升火做饭，官兵们只能在天亮前吃早饭，待到天黑后吃晚饭，一天只能吃两顿。战场上，战士们头上没有钢盔，脚上穿的是草鞋，手中握的是简陋的陈旧武器：步枪和大刀。官兵们坚守阵地，只能与敌人拼命!日军步兵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进攻时，战士们抱起炸药或成捆手榴弹往坦克底下钻，阻击坦克进攻；敌人靠近了，战士们等飞机、大炮失去威力后和敌人对抗，与敌人搅和在一起搏杀。总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日军的钢铁洪流，在这样的战场环境下，20军每天都要付出成百上千条生命。

　　为了争夺蕴藻浜沿岸的桥亭宅、顿悟寺、陈家行阵地，20军与日军展开了5次血战，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反复争夺，官兵们以血肉之躯作寸土必争之战。

　　（一）第一次血战：争夺桥亭宅、顿悟寺阵地

　　10月11日，薛岳命令杨森：“32师在顿悟寺的阵地失守，命令你部务必明日重新占领桥亭宅、顿悟寺阵地并坚守之。”杨森把命令下给最先抵达战场的第134师402旅804团中校团长向文彬头上。当时，向文彬团有一个营在军部警卫，只有两个营，800多人。向文彬接到命令后，亲自率部进入攻击准备位置。

　　顿悟寺阵地位于蕴藻浜南，是一段长约800米的小丘，是两军必争的制高点，20军进入阵地前已被日军一个大队占领。

　　第一次血战是20军在淞沪战场初试锋芒，从军长杨森到每位战士都极为重视，杨森亲自召集会议议研究战术，决定趁敌立足未稳，利剑出鞘，在敌对我不明时进行反击。

　　11日夜，大雨滂沱，804团官兵们冒雨出发。为了防止路滑，每个战士换上一双新草鞋。团长向文彬根据地形夹窄特征，“在兵力的部署上，决定采取纵深配备，一个营在前，一个营在后，交替使用，让大家都有冲杀的机会，也有休整的时间。”⑤

　　当夜，只有向文彬一个团在战斗，大家都焦急地等待、观注着这场战斗的胜负。团长向文彬命令：“1营出击，2营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敌人依仗火力优势，枪炮齐作，暴雨点似地向我部倾射过来。”⑤

　　“12日拂晓起，（敌）以一旅团之众，配合特种部队，指向陈家行东侧猛攻，经我134师迎头痛击，反复冲杀，激战至14时，敌势不支，陈家行失而复得。”③

　　日军遭受重创后，在观察气球指挥下，集中火炮沿防线地毡式炮击，飞机轮番轰炸阵地，完全封锁后方增援路径。日军步兵反复冲锋，企图夺回阵地。向文彬团官兵们坚守阵地，英勇作战，伤亡惨重。掩护沙包被炸平了，官兵们用战友遗体当掩体坚守不退。增援进不来，伤员送不出去；不仅没有功夫吃饭，吃喝排泄都忘了。至13日夜，增援部队李昭麟团冲进阵地，与向团并肩战斗，于14日凌晨3点，日军彻底退下，顿悟寺阵地得以巩固，向文彬团才奉命撤出阵地。

　　次日，蒋介石发来嘉奖电令：“20军134师402旅804团团长向文彬率部奋勇出击，收复桥亭宅、顿悟寺阵地，着即晋升为少将，发奖金六千元。”⑤

　　第一次血战，20军战果辉煌，但是，代价高昂，两个营800多人，只剩营长彭焕文，连长非死即伤，无一幸免，排长4人，士兵120余人。

　　（二）第二次血战：争夺蕴藻浜南岸阵地之一

　　日军在与向文彬团搏杀同时，“13、14两日，敌再与攻势，增援一部，在优势炮（兵）空军掩护之下，向我原线以排山倒海之势继续进犯。”③

　　在蕴藻浜南岸阵地，日军集中大部兵力向坚守的32师发起猛攻，32师得不到补充，已现兵力不支之势，于是134师401旅802团在团长林相侯率领下进入蕴藻浜南岸阵地，掩护侧翼。

　　蕴藻浜南岸阵地与向文彬团收复的桥亭宅、顿悟寺阵地左翼相连，是一片开阔棉花地，约一公里宽，无险可据，只能深挖工事。由于地下水位高，挖不到1米就是水，官兵们进入战壕半个身体泡在泥水里。

　　32师原为西北军梁冠英部，中原大战时，梁部改编为第25路军，后缩编为第32师，也是一支比较能打仗的部队。

　　13日拂晓，第32师防守的蕴藻浜南岸阵地告急，林相侯团长奉令派先纠华1营前往增援。林团长认为这一仗非同小可，无任何长官指派，亲自率部到第一线指挥作战。为了减少伤亡，林团长命令1营官兵变为散兵队形，攻击前进。

　　上午，32师官兵看到援兵到来，顿时士气大增，两部协同作战，击退敌人进攻，使日军攻占蕴藻浜南岸阵地计划破灭；下午，日军再次猛攻，先是飞机、火炮狂轰滥炸，守军阵地工事全毁，官兵们泡在战壕泥水里或跃入弹坑，待敌人接近。日军飞机、火炮轰炸过后，日军步兵尾随坦克逼近阵地。日军进入射程，林团官兵先用排枪射击，敌人攻近了，接着是一阵手榴弹。当手榴弹爆炸烟雾腾起，战士们跃出战壕，冲上去和日军搅在一起近身搏杀，拼大刀。阵前尸横遍野，到处断臂残肢，滩滩血渍，战况十分惨烈。

　　先纠华1营官兵经过13日的战斗，伤亡过半，加上32师残存的兵力要顶住日军进攻已很困难，林团长遂调王肇春2营和胡国屏3营增援。

　　14日，团长林相侯继续在一线指挥，打退日军数次进攻。胡、王两营进入阵地后，敌军也增加兵力，进攻更加频繁和猛烈，战场形成拉锯战。下午，敌人发起进攻，先是一阵猛烈炮火，接着在机枪火网掩护下冲锋。林相侯团长指挥各营反冲锋，当他跳出战壕时，被弹击中头部，壮烈殉国，时年37岁。林相侯团长是川军在抗日战场上阵亡的第一位团长。同时阵亡的还有1营营长先纠华，阵地再度陷落。

　　20军记述：“不意苦战至14日15时，我各兵种未协调，顿悟寺西侧工事被敌摧毁，守军先纠华营全部殉国，一点突破，全阵几为之震撼。”③

　　（三）第三次血战：争夺蕴藻浜南岸阵地之二

　　林相侯殉国后，战况危急，401旅旅长罗润德亲临前线督战，赶赴林相侯阵亡处指挥时，一颗炸弹在身后爆炸，两名卫兵一死一伤，旅长罗德润炸伤胸部和手臂。“军团长（即杨森）在小南翔，本[着]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令134师师长杨汉忠率部努力施行袭逆。”③杨森命令杨汉忠亲临前线指挥反攻后，又命令副军长夏炯赴前线督战。

　　“14日正午，陈家行阵地曾一度摇动，杨师长急命赵嘉谟团长，率领胡、王两营，冒着敌人的炮火冲进，不到一小时就把原阵线恢复过来。胡国屏营据守原线，王肇春营乘胜势跟踪追击，将残敌赶回蕴藻浜去。但，他们已入了敌军的火线纲，致赵团长负伤，王营长以下全部官兵壮烈殉国。”⑥

　　这时，原有1000多人的802团仅剩200余人，由营长胡国屏（战后晋升中校营长）率领继续参加战斗。晚上，胡营长检查各连官兵伤亡情况，组织输送伤员，并带领林团残部修补工事，准备明天的战斗。

　　15日拂晓，日军继续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猛攻蕴藻浜南岸阵地，林团残部和赵嘉谟团官兵一起沉着应战，毫不气馁，本着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固守阵地。经过终日搏斗，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敌我双方伤亡均惨重，日军毫无进展。

　　日军攻势受阻，很不甘心，第二天，组织力量转向进攻桥亭宅、顿悟寺。“敌复增加9师团及约翰军一部、飞机50余架、坦克车20余架、大炮数十门联合进攻。杨将军（杨森）一面命杨汉忠师迎击，一面命夏副军长赴前线督师。激战未已，我顿悟寺左端工事全部被毁，将士全部牺牲，敌即由此点突入，适杨汉域师旅赶来，杨将军乃转取攻势，指挥全部反扑，杨汉忠师长裹伤再战，激战至午后4时，乃敌主力击溃，阵地完全恢复。” ⑦

　　杨森发报给蒋介石：“铣（即16日）晨，我师长杨汉忠负伤，我军伤亡达十之七八。”⑧

　　20军记述：“（杨汉忠）师长忠勇奋发，在敌机俯冲轰炸与扫射下，虽弹穿左股，亦能不顾一切，裹伤前进，遂至全军感奋。”③，杨师长是川军在抗日战场上受伤的第一位国军高级将领。

　　20军与日军争夺蕴藻浜南岸阵地，虽然完成了固守任务，但是，134师损失惨重：802团团长林相侯及1营营长先纠华、2营营长王肇春牺牲；师长杨汉忠、旅长罗润德、团长赵嘉谟负伤；林相侯团3个营1200多人，仅剩下营长1人，官兵200余人，战后缩编为一个营，由唯一营长胡国屏率领并入向文彬402团。

　　（四）第四次血战：反攻蕴藻浜、陈家行阵地

　　“第四天（即10月14日）午后，王修身师（即32师）陈家行阵地又被突破。薛岳急命杨森派部队反攻，恢复原阵地。杨森命133师师长杨汉域率部火速前进，执行任务。……于是杨汉域以第397旅为第一线向敌攻击前进，徐昭鉴团为预备队。蕴藻浜左岸至陈家行全系棉花地，旅长周翰熙和我（副旅长向廷瑞）命蔡慎猷团和李介立团分左右两翼，散开队形向敌急进。前面枪声密集，李团先头部队看到32师残余士兵在棉花地里逃跑乱窜，李团官兵仍拼命向前，毫无惧色。越过32师残部后，先头部队立即变为散兵队形，用机、步枪向追来日军猛烈射击。日军以为他们快胜利了，一闷心思追击32师残兵，忽然出现这么多兵力，奋勇向他们扑来，不知所措。李团趁机发起冲锋，全线冲杀过去，与日军展开肉搏战。……由于我们后援部队不断增援，经过一小时战斗，敌遂不支，向后溃逃，完全收复阵地，并缴获一批枪支弹药。”②

　　20军记述：“14日夜，军团（即20军）当面敌再度增援，再度猛进，锐不可挡。我20军夏副军长炯、133师杨师长汉域均在第一线坑壕指挥督战，寸土必争。故陈家行、顿悟寺一带阵地形成焦土。当第三次告失守，而终于15日黄昏前由盛宅反复施行逆袭，迅速夺回原地，全线屹立。”③

　　（五）第五次血战：坚守蕴藻浜、陈家行阵地

　　在20军进入蕴藻浜沿岸桥亭宅、顿悟寺、陈家行阵地战斗的5、6天里，陈家行一带火光冲天、杀声震地、血肉横飞，部队伤亡惨重，但是，20军官兵的斗志并未因战友的纷纷倒下而有所动摇，他们誓死战斗到底。然而，此时20军面临的现实：伤亡严重，战力过度消耗，战况更加危急。“16日晨，敌又作第四次侵犯，然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与我争夺半日。”③

　　“397旅在陈家行及蕴藻浜（右翼与134师赵嘉谟团，此前的林相侯团衔接）阵地与日军激战3日，白天顶住了敌人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的多次进攻，夜间修补工事，全未顾及休息，士气仍很旺盛，坚持战斗，未失去尺寸阵地。到第3日（即16日）上午，李介立团防守的蕴藻浜阵地，虽一再增援，但官兵已所剩无几，势难久撑。这时预备队徐昭鉴团只剩下吴伯勋一个营，师长杨汉域急令吴伯勋立率该营前往增援。因系白昼，沿蕴藻浜河左岸前进，遭到日军炮击，营长吴伯勋负伤，但其余官兵仍快跑到达阵地，担任防守。至于陈家行阵地，营长只剩景嘉谟一人，指挥士兵数名，仍坚守不退（战后晋升中校营长）。杨汉域师长派师部手枪连前去增援。……到了下午，杨森转薛岳命令，派广西部队廖磊军（即21集团军）接替20军防线，嘱固守阵地，等候移交。

　　不久，该军韦云松师即前来接受阵地。正在交接之际，日军一部忽向蕴藻浜阵地猛烈进攻，韦师接防部队刚进入阵地，一见此情况，立即向后退缩。旅部见此情形，马上命令李介立团坚持抵抗，一旦阵地稳固就向后撤。李介立当即指挥吴营奋起还击，虽然将敌击退，但伤亡很大，李介立手部亦负伤，交防后于薄暮撤退到李家村。军委会传令嘉奖李介立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勋章一枚，并提升为上校团长。这时，全旅召集起来的士兵只剩下四十余人，其中找不到一个排长。”②

　　10月“16日12时，20军在陈家行、顿悟寺及其附近原阵地，依照规定绘图正式交代48军接替后，即在纪王庙、吴淞江西岸附近构筑后方阵地，并整编133师、134师残余部队为一个师，归133师师长杨汉域指挥，编余官兵由134师副师长李朝信率往安庆，训练新兵。”③

　　四、常熟之战，掩护15集团军主力南撤

　　11月8日，左翼作战集团决定由淞沪战场向吴（县）福（山）线和锡（无锡）澄（江阴）线西撤，“11月7日夜，军团（即20军）奉命经安亭、昆山道，向吴（县）福（山）线转进，归11军团长上官云相（当时，11军团是第3战区总预备队）指挥，构筑常熟附近用直镇、真义镇、吴家滨、巴城镇、东塘堡、古里村亘梅李（常熟东）之线之阵地工事。”③

　　9日，杨森集中20军残部，命令由最后到达淞沪战场的133师399旅陈亲民团为先头部队，为全军开路，以急行军方式向青浦、昆山方向前进。11日，20军到达常熟县辛庄附近，适逢日军主力正向苏州、常熟两地进迫，数十架次日机轮番轰炸苏州，20军只得利用空袭间隙继续前进。12日，日军重藤支队和第16师团在长江南岸白茆口附近登陆，企图从侧后包围国军，遭到江防部队第40师英勇阻击。第40师在新径口，白茆口与登陆之敌展开激战时，适时20军先头部队陈亲民团抵达常熟梅李镇以北地区，也与日军登陆部队遭遇。“11月13日，由长江西周市、浒浦镇登陆之敌，于突破我江防友军阵地后，忽向我20军133师（缺397旅加402团、134师）侧背急袭，赖我官兵沉着应战，未受意外重大损害。” ③

　　日军在飞机掩护下向20军猛攻，20军顽强抵抗，激战一天，团长唐武城（即第一次整编时133师2旅4团团长）负伤，20军掩护第15集团军（总司令官罗卓英）主力部队转进吴福线国防工事。

　　14日，第15集团军与第21集团军联手作战，于15日发起常熟阻击战。20军在完成掩护第15集团军主力转进吴福线的任务后，向常熟方向转移。

　　17日，第15集团军总司令官罗卓英指挥第11师和第44师发起反攻，命令20军即向昆城湖和湘城镇转进，切实据守该地。“18日，20军在洋澄湖、常熟之线占领阵地，构筑工事。时昆成湖西岸，有敌小部分登陆。”③

　　当时，侵入南面的千余日军绕袭昆城湖，20军官兵凭借国防工事与敌激战两天，日军企图均未得逞。

　　“19日晨，苏州亦告失陷，我15集团军正逐向西转进，1军（即胡宗南的第1军）在无锡南方沿苏锡公路布防中，20军以掩护15集团军主力南侧[撤]安全为主任务，经努力奋斗，坚[艰]苦撑持，始得遵限于19日晚完成任务后，亦向溧阳西进，准备尔后之作战。”③

　　常熟之战，20军以伤亡200余人的代价，完成了掩护第15集团军主力转进吴福线的任务，从而结束淞沪会战。

　　淞沪会战，20军在顿悟寺---陈家行阵地与日精锐之师激战7个昼夜，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日军的钢铁洪流；之后，淞沪参战部队撤离上海战场时，20军残部又参加了常熟战役，掩护15集团军主力安全南撤。淞沪会战，20军“中将师长杨汉忠，中校参谋主任薛开桐，上校团长赵嘉谟、李介立、李麟昭、唐武城，少校营长鲁伯林、罗光荣、何学植、陈亮、陈德高、罗星福、刘伯昌等13位负伤；上校团长林相侯，少校营长先纠华、王肇春、戈厚培、蒋廷宣等5员阵亡。其余连长以下军官伤亡亦多至280余员，士兵8000余名。战斗之惨烈，牺牲之重大与乎!”③

　　参考资料：

　　① 、杨森 著《九十忆往》，原载于《中外杂志》，第八卷第一期至第六期；

　　②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审的《八一三淞沪抗战》，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第333页《洒尽热血，为国争光》作者 向廷瑞（时任20军133师397旅副旅长）；

　　③ 、第二档案馆资料：《陆军第二十军与淞沪会战》；

　　④ 、葛业文 著《淞沪抗战》，团结出版社出版，2005年1月第一版，第111页；

　　⑤ 、四川省政府参事室、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川军抗战亲历记》，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7月第一版，第274页《顿悟寺阵地浴血战》，作者 向文彬；

　　⑥ 、杨昌溪 著 《火缐上的四川健儿》，中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初版，多次再版，现收入杨奎松主编的《抗日战争战时报告初编》。

　　⑦ 、傅双无 编《川军战绩史料存要》，“（甲）陈家行之役”，中华民国三十年（1941年）五月一日出版；

　　⑧ 、台湾国史馆《蒋中正总统文物档案》字第127号，记一件，第2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