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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月下渡江
来源:王平陵   2019-09-26 11:29:30

  清早起来,我就混杂在辛苦忙碌的人群中,肩膀上也像压着笨重的使命,在城市里,仅凭两条腿,上坡下坡,忽高忽低,跑了一整天的路。到夕阳挂在山脊上,才把预定的工作,告一个段落。我孤独地走进一家冷酒馆,屋子里寂无人声,只有几只大头苍蝇嗡嗡地唱歌。馆主人伏在拒台上打瞌睡,我喊醒了他,叫杯冷酒;坐在竹篷敞开的凉荫下,暂且搁下手提的布包袱,尽量把自己从彼此提防、忌妒中伤的世界里,抽拔到幽僻的一角,默默地喝冷酒,静看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们,男的,女的,脚步套着脚步,怀着说不出的忧闷和渴求什么的心情,在门前走过。我想起自己一整天也是这样无效的奔波,不觉悲从中来,抱着同病相怜的恻隐,连干了三大杯。酒啊!我的好友!我也有些感到生之厌倦了!全仗你加强我挣扎的勇气,增添我在人海里游泳的活力。我欣然地站起来,付了酒资,拍一拍身上的尘灰,把白天所接触到的讨厌的事,憎恶的鬼脸,竭力忘却,忘却得一干二净,单是保留最好的印象,摄住和善的面孔,愉快地走出冷酒馆;虽然马路上依然挤满了人,而我是旁若无人地走着,走着,一会儿,就走到过江的渡头,待缓步踱下层层的石阶,到嘉陵江边,那清朗的圆月,爬到竹竿高了,江上闪烁着银色的月光。

  古老的木船,横在江滨,等候晚来的渡江者。舟子们击揖高呼,招揽匆忙的过客,我移动酸溜溜的腿股,运送自己到木船上,放下布包袱,把心坎的积愫,白天遭遇的一切,混和着肚底翻上来的痰唾,轻松地倾吐在岸边。

  船开行了,江上吹来清凉的夜风,我面对丛林深处的彼岸,似有灯火从茅屋中漏出,但给清朗的月光掩没了,船在慢慢地前行,灯光,桨影,伴随两岸的虫声,江心旋转的急涛声,山楼上凭窗奏弹的琴声,交识成夜之韵律。忽然,夜风里飘来一阵桂花香,呵!那映照在碧浪上的银辉,已是秋天的月色了!这美丽的嘉陵江上月、又使我把快要发霉的灵魂亮了一亮,照见我流水般消逝的年华。

  根被樵夫们砍断的枯枝,虽然遗弃在江上,杂居在败絮烂草里浮来浮去,原也曾在春天里萌过它的新芽。春天是梦的季节,美的季节,花的季节,是的,都是的,像所有的人一样,我也曾有过梦的、美的、花的、春天的,我的耳际,也有人唱过柔和的歌声,我的唇沿,也曾挂着芬芳的酒沥呢!可是,此刻是秋天了!在杂乱中已经是第七个秋天了!我想起如许刻划在流水上的痕印。可怜我从没有今天的闲暇,想起如许值得留恋的痕印,这是我七年来第一次的回忆呵!在萧疏寥落的人生里,容许我重温冷却的炉火,在月夜的嘉陵江上,还能悄悄地捉住回忆往事的刹那,谁能说不是人生难得遇到的幸福呢!

  这时,年青的舟子,半闭眼睛,习惯地打着桨,打起平静的浪花,撕碎江底的云影,夜空更静寂了,我疲乏得想睡,真不以为就在沿江一带寂寞的丛山外,正是人头攒动,灯光照耀的闹市呢!

  我与闹市渐离渐远了,待月光斜射到对岸的山峰时,我又靠近了另一个岸边,岸上的喧哗、烦扰,口角斗殴声,无情地粉碎我画似的回忆,我被迫着必须奋勇地重冲入可怕的“现实”。

  月光下,抱着无限苍茫的情怀再回一回头,那对岸的山峰嘉陵江上的明月,在明月下泛一叶的孤舟,却是我新添的回忆中的画,画一般的回忆。

  (选自《副产品》,重庆商务印书馆1945年6月初版)


作者:王平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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