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下起来的雨,没有停,有点寒意。鬼火一样的惨淡的灯光伴着我,在孤独地读一本顶乏味的书。忽然,很刺耳的一阵畏怯的敲门声惊忧了我,放下书,我走到外面来。
我走去拨开了门,迎进了一位憔悴的来客。
“华先生在家吗?”
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它老早便患上了重听。但是,我毫不迟疑地对这陌生的来客说: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带着失望的眼光,他踏进了门槛。他没有跟我握手,连打招呼也没有,只朝这空洞的大房间迟疑地溜着。
“请进房里坐吧!”
我闪侧了身,让了一步。客人走在前头,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是一个远地的来客,头发很短,污积的外套变了颜色而且破了,皮鞋也变了相,短而窄的裤管露出了满是污泥的脚跟。从他的背影看来,真像一个久经风霜的佝偻的中年人。
“刚到广州的?”当我们并肩坐在床沿时,我这样尝试地开始我们的谈话。
“是。”我的客人一定是非常爱好沉默的,在这么简单的答语以后,他没再说下去了。但,从他那局促的态度,又使我否定了自己的推想。
我们并肩坐着,他没看我一眼,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他的眼睛大概在仔细地看着我这小房间里的东西:从壁上挂着的几件肮脏的衣服,看到堆在角落里朋友寄放的空箧,也看到零星地堆在窗前的一垒残破的旧书。最后他看到了折叠在书缝里突出一角的我那墨水笔的当票。
约莫过了寂寞的五分钟,客人站起来了。他把手伸进衣里摸索着,最后把一封有着风尘的支离破碎了的信拿了出来。眼睛呆瞧着他自己的鼻,把信送到我面前:
“这是莫托我带给你的。”
他始终没看我一眼,就走出了房门。我接过了信,想不到说些什么,便跟着走了出来。
“我走了。”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是颤抖的说出来的。
送走了客人,我才把这从孤岛带来的信拆开了来看——
“…托一个可怜的朋友带这封信给你,希望你能帮助他…”
虽然我只看到这几个潦草的字,我伸手进裤袋里捏着那仅有的几张角票,急忙地赶着走下楼来。但是,冷清的迷朦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影。不知道那可怜的客人从那个角落里消逝了。我沉重的踏上楼梯,隔壁的时钟正清彻地响了十二下。
一九三八年四月二十六日晨广州
(原载1938年5月18日香港《立报·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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