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阳光
来源：郭风   2019-10-25 17:19:28

　　要没有儿童的目光,世上便会多么黑暗啊

　　一罗曼罗兰:《七月十四日》

　　有一次,其实不止一次的吧,我在野外遇到几位小女孩在草地上游玩。在这样的时候,我心里便会感到格外的欢乐。我即使不能加入她们的队伍里,一起唱歌或是讲一些稚气的故事,但是把我已忘怀的童心恢复了些,便觉得和她们是格外相近的。

　　我说,我们的记忆,有时是像阳光一样的新鲜。或是,因为这些使我们永久记忆,不时想起的事物本身是像阳光一样的东西;或是,那些使我们忆想的日子是注满阳光的;但不要去清楚地分析了。总而言之,那是许多美好的情景凑在一起,而使我们感动的东西。

　　我不必来夸张我的印象。我只重复地再谈一下,我曾经在野外的草地上，——然后,让我们慢慢地思索那个令人赞叹的儿童世界吧。

　　有儿童的地方,便是有阳光和花的地方吧。那些有树的近郊,(是的,如果我不能说出一个固定的场所,便让我这样说吧。)这时都发芽开花了。那些树荫和草地都是极美丽的,好像用一种使人看不见的文字,在编写一首诗。而当我们发觉那里有些儿童在唱跳和做游戏时,便觉得这里面含有更丰富的主题,是人类的语言所不敢表现的了。

　　然而不管怎样,那些我在近郊所见到的情景,那自然和儿童所造的诗篇,他们中间的沟通和默契,不管怎样,已在我贫乏的想像里,开辟了多么广大的天地!我只像一位小孩子对一张心爱的画片一样,感到单纯的快乐。我看见四周的阳光,在我的心里照耀起来。四周的花草都感染着快乐的思想。我看见那些小女孩在草地上唱歌,有两个便站起来舞蹈了。

　　这时我不止是梦想,而是真实地感到我的生命力,好像从来没有使用过,好像才开出来的酒一样,是完全新鲜,而且活泼。我没有参加她们的游乐会,但是我坐在树荫下面,便是和她们在同样的一个世界里了。

　　此外,要我再多写一些什么呢!我现在述说这些,好像还坐在树荫和阳光下面,觉得幸福是这样地温存着我。我还记得,有两个小女孩从路旁采了野花从我的身边跑过。我收集这些印象好像捕捉了一把阳光,使我知道纯洁是什么,这将使我终身承受它的温煦。

四四年春，南平。（原载《时与潮文艺》第四卷第五期）

作者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