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阴雨湿的天气,我终日闷坐在乐字花格的窗前,窗纸被夜来的雨点打湿而蚀烂了几个小孔,从小孔间可以窥见窗外万树成了空枝,红色的碎瓣落满了庭院。
一种辽漠,然而也亲切的思念缠绕在我的心头,这暮春的细雨勾起了我无限的忧伤,从我的远在南海边的孤孀的母亲想起,以至我在外漂泊了七个长的辛酸的岁月以至那三个美丽的倩影呵!我想不出一个解答来,为什么麦兰姐妹自那天送葬后就再没有来了呢?在这短短的十天中,我好像过了十年,是病了么?是对神圣的事业灰心了么?是恨我这低能的人不能给她们多些救助么?
终天我都陷于烦闷和凄苦中,计算起来,我已经有了半个月没有提笔写个字了,今天,我才深深的感觉到我和麦兰姐妹之间已经超过了朋友的情谊,尤其是我,更感觉到人生到这里该是奋勇的突进,或是悲哀的毁灭的时候了。
傍晚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一封信,信是这样潦草而简短的“炜,你怀恨吗?为了免除你伤身的不幸,我整整有十天不来看你了,但是,你能知道吗?我对你的思念。”
“炜,你赶快远飞吗?这里人家已经设好陷牢。不要忘记我呵,有情终能相聚,兰拜。”
晴阳暴晒着雨后的大地,土层发散出一种血腥的气息,这暮春新晴的天候,却令人身肢无力,心头郁闷。按理,这时我该到市街或郊野去闲散一下,聊以解除这将近半月来的愁思,但是一切都使我厌烦,不安和惆怅!
我能照着麦兰的话而远飞么,不能的,因为我舍弃不了这个无人扶持的姐妹,我底良心激起了我的勇气,我打算承受那每时每刻都可能降临的不幸。
午后三点钟,一个陌生的女子来找我,她的头发散乱,脸孔怕人的发青,她用含蓄着无限悲哀的颤声告诉我:“先生,麦兰她们昨夜越墙偷跑……”
“但是麦兰被追赶的人打死了!”
“呵呵!她死在那里?”
“她死在车站西边,可是尸首不知埋藏那里去了!”
“天呀,她的两个妹妹呢?”
“去向不明。”
我的心灵为突而其来的恶讯所震伤了,就好像一个霹雳把一棵空心的老树连根掀碎一样,我在极度的痛苦中发迷过去了,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室内空寂寂的,那幽灵似的女子,已经不见了,我扶着手杖出了门,带着一颗沉重的心迁迟
的走向车站的西郊去,我感觉到我的每一下脚步声都含着人生旅程上的孤独、寂寞和悲哀。
在车站西边一块荒地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呈显在我的眼前,血上还聚集着一堆堆黑头蝇子。“麦兰呵!你又随着你兄被人残杀了!…”随着这深心里的哭音,两颗饱大的眼泪,滴在我的足边……
从此后,我的心永远为残酷的坚冰所封锁,再也透露不出一点春的情意。每夜,我都浸进失眠的痛苦中,俨然偶而假寐片刻,但也为恶梦惊扰醒来;每夜,好像都有人带着叹息在轻敲着我的窗户,而且有一种低微的足步声在院中的花树下徘徊……
费了三天的功夫,我才由市街上选买来一幅最鲜红的绸巾,我把麦兰的姐妹三人合照的像片从银框的小玻璃镜里取出来,另外装进一个用红绸巾做底衬的一尺长的镜框里,然后把镜框挂在每天早晨阳光第一下能照射到的墙壁上。
作者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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