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妃子恨
来源：选自《丁易杂文》,三联书店1984年版   2019-11-26 16:23:55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是唐朝杜牧过华清宫做的一首诗,末两句不用说是讽刺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了。

　　讽刺的故事很简单:杨贵妃想吃荔枝,而西安是不产荔枝的，这就不得不派人上四川(唐时贡荔枝,系由四川嘉州涪州贡来,取道子午谷,见《读史方舆纪要》)去取,西安到四川有几千里路程,而荔枝又是要越新鲜越好,时间一久,香味俱败,便不中吃,所以就用递八百里火急文书的递法运到,“一骑红尘”,即此之谓。

　　其实呢,以贵妃之尊,为了想吃荔枝,而劳动几个人马,即或就闹得人仰马翻,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起周幽王为了要博妃子一笑,而点上烽火,引来诸侯兵马援救的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而诗人仍然放她不过,要做诗讽刺。

　　说到这里,就不禁有点替杨贵妃叫屈,同时却也不免为她惋惜,惋惜她不生在现代,假使是现代的话,那就方便得很,有的是飞机,朝发不要到夕就可至,早上折下来的荔枝可以做几千里外的午饭后的水果,而且要多少有多少,可以吃个痛快淋漓,决不像驿骑运送的那一点点,吃不过瘾,倒反而越发引馋了!

　　至于怕诗人讽刺吧,那就更不必耽心,杜牧讽刺的意思,是不该拿驿骑来运送的,因为驿骑的用途是跑紧急文书,吃荔枝无论如何和紧急文书总拉不上关系,而且也不能比紧急文书重要，至于飞机,那可就完全不同了,飞机原是为了载客运输用的。好多年前,苏联用飞机撒播种子,至今传为美谈,只有侵略者如法西斯强盗才将它用作杀人利器的。现在拿来运送食品荔枝正是使飞机用途复归于正,而得其所,诗人歌颂之不暇,谁还敢讽刺呢?

　　再说现在百货商店里陈列的衣料化装品,南北海味的铺子里摆出的鱼翅海参,尚且可以用红绿纸条特别标明“航空运到”,那么贵妃要吃点荔枝,叫飞机运送,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是更应该的了。

　　可是杨贵妃终于没有生在现代,而杜牧的诗,却万口相传,竟成罪状,贵妃有知,怕也要怀恨九泉吧!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作者丁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