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说真话
来源：选自《情虚集》   2019-12-03 09:56:35

　　说真话的人少,说真话也真不容易。

　　俗语说“说了实话,误了自家”。这说明真话之不可说,除非是安心自己吃亏,自己误自己。真话不可说,可说的自然就只剩了谎话。常说“爱情就是撒谎”,其实撒谎的何只爱情!世界就是一个谎话世界,无往而不是谎。

　　谎话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必须从反面才能推测出一点底蕴了。还是说十几年前军阀混战时期罢。我们只看到双方都宣传胜利。仗本来一打必见输赢,不能都胜或都败的,如今都是胜利者,这胜利就有问题了。到假胜利再也不能冒充时,就“缩短战线”,“诱敌深入”了。长腿将军张宗昌就是一位善会用这种战略的人。战线直缩短到没有,敌人直诱入到内寝,战略是彻底运用了,战果也收到了,自己却已没有立锥之地,不得不漂洋过海,东渡扶桑。

　　说谎到了人人不信,只从反面上推测,那不独失去了说谎的目的,吃亏的也将只有谎言者了。既是有王麻子招牌的一定不是王麻子,那招牌又有什么用?

　　在小学教科书上有这末一个故事:一个牧羊的孩子喜欢大声呼救,骗人说狼来了,久了人们知道他好说谎。一天狼真来了他又呼救,人们还以为他骗人,都不肯去,结果一群羊全损失了。牧羊的孩子尽说谎话的结果损失了一群羊,责任比牧羊的孩子大的,则损失当不限于一群羊了。

　　可是,虽然从小学生起就教着说真话,也仍是无济于事的,反之显出了问题的严重,连儿童教育家都注意到了。因为已成风成俗,谎言者虽明明知道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所说的是真,可不能不冠冕堂皇,有声有色地说。这在要人们的应景文字和谈话内特别显得明白。正好像死了人一定发讣文发哀启,讣文哀启里也定是那一套。

　　到这个地步,谎话是丝毫没有用了。

　　所以虽是谎话世界,尽说谎话也是不成的。英首相承认某次作战受损失甚重,不单引起许多人对他的坦白和大胆钦敬,且也相信他报告的所有的胜利消息了。何况说真话还为大家称颂?好汉是“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的。那末说真话毕竟是可贵了。

　　十、六。

　　(东方书社1943年2月渝初版)

作者田仲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