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和平
来源：选自《夜间相》   2019-12-03 10:36:10

　　和平得用赤血购买,不是廉价所能换来的,廉价的和平不是真和平。

　　主张不抵抗主义的托尔斯泰在给辜鸿铭的信上称赞中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和平的民族,希望不要受那些暴力者所传染,要永远保持这无比的光辉。然而,可惜我们不能够,因为我们不愿当奴才,所以虽是哲人的话也只好抱歉“碍难遵命”了。“眼还眼,牙还牙”,如今对于敌人,我们已拿着和他们给我们同样的东西来回敬了。

　　宋末求廉价和平的有秦桧,目前求廉价和平的有汪精卫,秦桧和汪精卫是什么东西是不用再讲的。秦桧受了金人的收买,不惜害死同僚,取得妥协,历史上是写得清清楚楚的。而后,宋朝的命运是:叔侄国,兄弟国,以至不国。汪精卫的被收买只看报纸就行,是用不着到历史上查的。可惜的是,秦桧尚能够盗卖宋朝的江山,而汪精卫却是一寸土地也主不得出卖,只能跑到南京自卖自身去。这比起秦桧来要自惭弗如吧?

　　或许他内心是未必如此想的,当然也不愿以秦桧自况,甚至他自觉比佛朗哥还高,试看,贝当囚起甘末林、雷诺,对纳粹伏首,求得了所谓“光荣的和平”,这不禁使他心向往之,急忙广播赞扬,隐隐然觉着那就是自己的榜样,或者满意之余也自叹如今方找到足以比拟的人吧?但事实上秦桧都弗如,又比什么贝当何况就是成了贝当也值不了几文!

　　挥刃和累世与敌人血战的贝当,二十年后又摇着白旗和他缔结了“光荣的和平”;方讲“瓦砾抗战”的汪精卫,回身即递出了卖身契。自己以为别人已踏开了他想走的路子,可以以中华民国的贝当自况了。可是贝当所得到的除了屈辱外又有什么?

　　和平么,贝当拿屈辱和饥饿确实也换来了,可也仅仅三月,如今三月过去又被纳粹在另一纸条约里将这光荣的和平者带进战争去了。固然枪口已和从前不一个方向,这次是向了三月前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

　　如今我们中国的贝当又当怎样赞扬歌颂呢?我觉得他是不会无辞以对或翻然悔悟的,因为奴才对主子,第一步是伏首贴耳,不敢违抗,第二步就是赴汤蹈火为王前驱了。汪精卫不是早已下了命令,叫各线停战,并拟编十万大军替主子作战么?虽然未曾做到,心却尽到了,如今贝当做的正是汪精卫想做的,不过贝当已做到罢了。

　　有人说,汪精卫虽谬托知己,贝当未必和他同样想,当法兰西甲兵向英伦三岛进发时,想到了背友求和的“光荣的和平”必哭笑皆非吧?我想也未必然,法奸和汉奸是一样的东西,同是没有祖国的,兄弟都不管,又管什么战友!他们方以为找着了好的主子,可以依靠终身。和平不能廉价求得,他们何尝不晓得?可怜的是竟有人相信他们求和平或者相信他们自己相信自己求得的和平。

　　(明天出版社1944年6月初版)

作者田仲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