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七七感言
来源：原载1939年7月7日香港《大公报》   2019-12-05 11:05:28

　　欧洲有些自然科学家,以为战争是大自然底镰刀,用来修削人类中底枯枝败叶底。我不知道这话底真实程度有多高,我所知底是在人类还未达到“真人类”底阶段,战争是不能避免底。这所谓“真人类”,并非古生物学的,而是文化的。文化的真人是与物无贪求,于人无争持底。因为生物的人还没进化到文化的人,所以他底行为,有时还离不开畜道。在畜道上才有战争,在人道与畜道相遇时也有战争。畜生们为争一只腐鼠,也可以互相残啮到膏滴血流,同样地,它们也可以侵犯人。它们是不可以理喻底在人道底立脚点上说,凡用非理的暴力来侵害他人底,如理论道绝底期候,当以暴力去制止它,使畜道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猖獗起来。

　　说了一大套好像不着边际底话,作者到底是何所感而言呢!他觉得许多动物虽名为人,而具有牛头马面狼心狗肺底太多,严格说起来还不能算是人,因此连想到畜道在人间底传染。童话里底“熊人”,“虎姑”,“狐狸精”,不过是“畜人”。至于“人狼”,“人狗”,“人猫”,“人马”,这简直是“人畜”。这两周年底御日工作也许会成将来很好的童话资料。我们理会暴日虽戴着“王道”底面具,在表演时却具足了畜道底特征。我们不可不知在我们中间也有许多堕在畜道上。此中最多的是“狗”和“猫”。我们中间底“人狗”、“人猫”,最可恶的有吠家狗引盗狗,饕餮猫与懒惰猫。两年间底御日工作可以说对得人住,对得祖宗天地住。但是对于打狗轰猫这种清理家内底工作却令人有点不满意。

　　在御日工作吃紧底期间,忽然从最神圣的中枢里发出类乎向乞怜底狺声,或不站在自己底岗位,而去指东摘西底,是吠家狗。甘心引狼入宅,吞噬家人底是引盗狗。我们若看见海港里运来一切御日时期所不需底货物,尤其是从“××船”来底,与大批底原料运到东洋大海去,便知道那是不顾群众利益,只求个人富裕底饕餮猫底所行。用公款做投机事业,对于国家购入底品物抽取回扣,或以劣替优,以贱充贵,也是饕餮猫底行径。具有特殊才干,在国家需要他底时候,却闭着眼,抚着耳,远远地躲在安全地带,那就是懒惰猫。这些人狗,人猫,多如牛毛,我们若不把它们除掉就不能脱离畜道在家里横行,虽有英勇的国士在疆场上与狼奋斗着,也不能令人不起功微事繁底感想。所以我们要加紧做打狗轰猫底工作。

　　又有些人以为民众知识缺乏,所以很容易变成迷途的羔羊,而为猫狗甚至为狼所利用。可是知识是不能绝对克服意志底,我们所怕底是意志薄弱易陷于悲观底迷途的牧者。在危难期间,没有迷途的羔羊,有底是迷途的牧者。我底意思不是鼓励舍弃知识,乃是要指出意志要放在知识之上,无论成败如何,当以正义底扶持为准绳,以人道底出现为极则。人人应成为超越的男女而非卑劣的羔羊。人人在力量上能自救,在知识上能自存,在意志上能自决,然后配称为轩辕底子孙。这样我们还得做许多积极工作。一方面要摧毁败群的猫狗,一方面要扶植有为的男女,使他们成为优越的人类。非得如此,不能自卫,也不能救人;不配自卫,也不配救人。所以此后我们一部分的精神应贯注在整理内部,使我们底威力更加充实。那么,就使那些比狼百倍厉害底野兽来侵犯我们,我们也可以应付得来。为人道努力底人们,我们应当在各方面加紧工作,才不辜负两年来为这共同理想而牺牲底将士和民众。

作者许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