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随感
来源：选自《冒烟集》   2019-12-16 11:00:58

　　(一)被压抑的与被排挤的

　　汤显祖的《牡丹亭》,我想最大的社会意义,是在于它婉转曲折地写出了在旧礼教的压迫下,在父母的束缚下,杜丽娘生前既不得不与柳梦梅梦里偷欢,即死后也不得不在提心吊胆的情景中与柳梦梅半夜幽会,起死回生以后,还是不得不屡遭磨折,受尽痛苦。

　　在目前的农村里面,像杜丽娘一样遭际一样命运的女子还是不少,像杜子充一样顽固执板不近人情的父母,也还是多得不可胜计。

　　当然,随着抗战的巨浪,走出厨房家庭的妇女已经成为一种不可侮的力量,她们的人数和英勇的事迹都在一天天增加;但另一方面,我们却看到大批妇女在工作上被忽视,在职业上被排挤,在行动上被限制,在人格上被侮辱,在婚姻上被压迫的开倒车的现象,就是现在已有工作岗位的,因为一些守旧分子老早想以对男女关系的造谣污蔑,来作反对女子参加抗战的借口和遁辞,使妇女去了一付枷锁以后,又戴上另一付枷锁,去了一重桎梏以后,又加上另一重桎梏,呻吟喘息,无有已时,这实在是大不幸。

　　所以,妇女们在参加抗战的一般工作以外,还得时刻不忘自己的解放,争取为人的条件。谁要是不注意自己的特殊使命,负起自己的繁重任务,那末,虽然时代环境有所不同,程度形式有所差异,但—样还是免不了重复杜丽娘式的命运。

　　(二)遗忘了的言语

　　据说鹪鹩原是一只天堂鸟,但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被逐出了天堂,有一句神秘的话,如果它能记得起,就可以重回天堂,然而不幸它竟忘记得一干二净,虽则它天天尝试想再把它记起可是却终于证明只是徒劳。

　　诗人原是多情,诗人的生活原是美丽的,在战前,他们都高踞在诗歌的宝座上,深闭在象牙的殿堂里,可是无情的战争,残酷的流血,却早把我们高贵的歌手从天堂中摔了下来,这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不幸。

　　因此,我们的一部分诗人也如被驱逐出天堂的鹪鹩一样,也不断地想恢复过去的那种生活,想再像昔日一样浪漫一样幸福样快乐地吟咏,想再沉醉在已往那种梦似的环境里,可是也终于像可怜鹪鹩一样,却证明只是无益的徒劳。

　　当然,大部分一生下来就在人间翱翔和被逐出天堂以后就爱上了大地空气的鹪鹩,却已经见惯了烟火,闻惯了血腥,而变成了或正在变成勇猛如火的大鹫和苍鹰,在敌人围攻中展开如云的双翅,高唱着战斗的自由之歌。

　　文献出版社1942年7月再版

何家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