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书怀——春日杂感之一
来源：原载1940年5月9日《新华日报》   2019-12-18 17:01:13

　　春天似已过去,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坐在屋里,虽不至于汗流浃背,但已大可挥扇了。绿树浓阴,山色青葱,野草蔓蔓,杂花绰约,确是美丽动人,不似冬天的枯索了。—其实四川的冬天也和春天一样是绿得可爱的,所不同的冬天罩了一层濠濠的大雾,泥泞多雨,气候较为寒冷而已。现在毕竟是春天了,——一更确切些说,现在已是春暮了,好像已近夏之炎热,人极容易感到疲倦无力,整日被蒸炙得昏头昏脑的。人们疲倦了。苍蝇蚊虫之类却大肆活动起来了,只要它们一来,凭空又增加了一番极大的麻烦,为着逃避警报人们已不胜其奔波之苦,夜来犹须与苍蝇蚊虫之类苦斗,此亦人类之“大难”欤?

　　啊,春来了,地下的蛰虫都翻身爬起来了,它们吮血啖脓之不足,犹作嗡营之声,扰人清梦,带了满身的毒菌,到处横飞散播,拒之不去,匪迎群趋,兀的不气煞也么哥!

　　记得曾经有一种人在社会上扰嚷一阵之后,忽然发觉自己原非怎样了不起的人物,老实是连瘪三都不如的一类蹩脚家伙,一日不免长叹“宇宙之大,苍蝇之微”了。临末,他却又放出烟幕说:这乃是人类“无言之美”,终于做了博土,或教授,或出洋的学者,其实这乃是一种战术,一种欺世的隐身法,语焉妙用,乐在其中矣。

　　真正的苍蝇不足畏的,而且也犯不着与它较长计短,它们的扰嚷尚不至于引起社会的变化,影响舆论,及至嗡嗡得疲倦了,终于要蛰到地下去的。我们是人,倘犯不到自己头上来,自可与它甘休,免得未惹狐狸先弄一身臊,这决不是怕它们,而是根本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它们原不过“苍蝇之微”罢了,我们人的眼睛,总要望着“宇宙之大”。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人与苍蝇对敌,自属滑稽,岂不徒劳事功?

　　话虽如此说,尽天下众生纷芸,竟有出人意料之事,眼前的世界就颇值得惊奇。古时候我们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我们却看得非常清楚。做人一定不要太大量,太温和,太厚道,否则,自己是要吃亏,处处使你不能做人,硬把你往泥里水里拖,背后拳,暗里一脚,斜刺里又飞过一支冷箭,中了伤犹不能休,于是乎谣言,于是乎污蔑,于是乎罪名、于是乎……都来了。做人处事之难,可谓“难上青天”了!我说的这不过小焉者,叫大人们看起来,“屑须小事”,自不足道,但尤甚于此者的,乃是人的安全问题,可惜我们的国家多年以来就是没有人身保险公司的,所以谁也保不了谁的险。饿死,横死,暴死,自杀,那是活该。污蔑以死,蛊惑以死,欺骗愚弄以死,鱼肉以死,那更是活该。故唯正当的死,乃是和敌人拼命了。不然,一出门一个人就无端的不见了,即使坐在家里,睡在床上,有时也一样,我姑堂而皇之名之曰:“失踪”。但一“失踪”之后,那里去了?天晓得!所以这不仅是一个人身的安全问题,而且是一个严重的“人权保障问题,如果是士匪绑票我决不相信。还有,我们常听到流氓盯女人的梢,现在连男人也常常被“盯梢”了,这真是天下咄咄怪事,自然这“盯梢”与那“盯梢”的意义是不相同的,盯之不久,就往往绑票似的被绑了去。人世之险恶,何于此亟也!

　　我们回头来还是说苍蝇,但这苍蝇已经变成两只脚的“人”了,这次却非与它计较不可了,“姑奸即所以“养患”,昔者鲁迅先生主张打落水狗,我则主张灭尽天下苍蝇。原因是:它们的造谣之声越来越大了,而且是高声大喊了,而且是在报纸上写文章了,而且是大大骗人了,于是乎吾歌曰：

　　“苍蝇,苍蝇,嗡嗡造谣之声。

　　匪寝匪宁,扰人清梦。

　　投以炸弹,灭尽尔踪。

　　驱逐日寇,肃清‘反共’之声。

　　念我中华,快乐融融。”

　　作者谷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