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又一副嘴脸
来源：原载1945年7月29日《新华日报》   2019-12-25 11:30:12

　　正当丘吉尔和盟国其他高级军事人员再三警告,胜利仅得其半,对日作战仍是十分艰苦,我们这里的空气却是另一种,英美当局警告他们本国人民,切莫过早陶醉,我们这里似乎表现得更有“意义”的,是有些囤点物货的善男信女们已在到处打听,找人作顾问,囤积品是趁早抛出好呢,还是再观望一个时期?

　　这一种什么东西,在社会上已经产生了影响,——在某一方面看来,这简直是“预期的效果”了,而《大公报》五月十六日的社评似乎是针对这一点而发的。这一篇题作《我们的日本投降观》的文章说明了敌人现在未必心死,还不肯无条件投降(而我们所应绝对坚持的是无条件投降),并且作了结论道:“我们的结论是什么呢?是战争,彻底的战争,没有这个,不能产生日本的投降。这里,针对日本的心理,盟国的团结是重要的,唯有盟国的精诚团结,才能赢得和平;也就是必须苏联参加对日作战,到那时候,日本才会死心塌地感觉完全绝望。”

　　可是,即在五月十五日伦敦的合众电,却作了如是的报道“据从中国方面得悉,日本打算在苏联参战之前,用最大努力退出战争。消息来源方面说:日本“武士”们无疑问的宁愿向中美英无条件投降,而不向苏联投降。自从苏联方面暗示在德国打败以前暂不参加太平洋战争以来,相信现在莫斯科又可能继上月废弃苏日中立条约之后,转而对远东采取步骤。消息来源方面又说日本曾经在过去六个月中,“几次提出和平’,据一位重要的权威人士说:中国官方人土在过去三月中,乐观空气骤然增涨。”

　　两者对看,颇可玩味。《大公报》那篇社论中警告人们“揣测日本如何如何,不是根据我们主观的希望”,现在看了上引的合众电,又知道“主观的希望”有如此这般的!

　　我不打算作任何揣测。可是看到了有些人在预言“日本打算在苏联参战之前,用最大努力退出战争”,我就想起了一点不值得挂齿的事情。有自命为“日本通”者,当欧战尚在严重阶段,而德寇大军正在拚死争夺斯大林城的时候,曾经像煞有介事地“预言”某月某日(甚至还有某时)日寇必然进攻苏联,并言可以头颅作赌云云。不用说,此人头颅至今仍在肩上,当其大言不惭之时,老实人或不免替他的头颅捏一把汗,然而有识者正因其赌注之重,早窥见其发言之绝对不负责任。《水浒》写杨志卖刀,遇泼皮牛二,杨志既试了宝刀的“剁铁如泥”及“吹毛得过”二特点,牛二便以“你敢杀我么为词,缠住杨志,定要他一试宝刀之“杀人不见血”,一民间文学早已指出“赌头”“赌一条命”乃是怎样的行径。由此可见,赌头之举,虽似拙笨,其实聪明。广告之术,有雇人装作小丑,招摇过市,远望之即令人作呕,以冀耸动视听新式的江湖卖药者甚至还用些不近人情的“苦肉计”,故意触犯警章,让报纸登二天,比天天登广告效力还大些。所有这一切,都可归于一类,牛二既能为之,帮闲篾片当然也会这一手的。

　　因此之故,昔日声言敢以头颅作注而像算命似的算定日本必于某年月日时进攻苏联者,今日则在推算日本的即将投降了。有一老实的读者说:“今天来推测苏联何时将进击日本,或者可以赢回一个头。”这样好心肠的老实人是会被走方郎中暗笑,而且唾之日:“阿木林!”

　　不过合众社的简单一电讯却戳穿了“日本即将投降论”的一些肥皂泡了。原来这是算定了“日本打算在苏联参战之前,用最大努力退出战争”,而这一推算,又是根据了“日本武士们宁愿向中美英投降而不愿向苏联”这一个大前提的。这里头有多少“根据我们主观的希望,”暂置不论,但是,关于苏联的“对远东采取步骤这一点的“主观愿望”和对于“日本宁愿”如何如何那一点的“主观愿望”,显然不会是对立的,而是互为因果;或换言之,前者是因,而后者则是由此所产生的另一主观愿望而已。但尤其重要的,倒在这样的“观察”之富于暗示性与教唆性。

　　其实,中国的“日本通”之类,大可不必着急;“日本武士”其实已经够狡猾够聪明,这一点如何如何的“宁愿”的手法,你不教他,他也早已懂;人们倘不健忘,大概还记得从“九一八”到“七七”他就摆着东方看家狗的嘴脸来“缓和”西方国家的态度的,而在张鼓峰,诺门坎,两役,他尤其博得掌声,但也是在这两役大碰了钉子,所以接着就和苏联签订中立条约了,转而试其锋于南进。所以,中国的“主观愿望”者实在不必担心“日本武士”当真想不到来一个“邓尼兹阴谋”的日本版,其所以尚无决心立即翻版者,一是他们自觉本钱尚多,二是他们到底也看见了“邓尼兹阴谋”并没挑拨成功,英美苏团结的成分还大于分歧的成分,“日本武士”对于中国的这些“好心肠的老实人”之谆谆劝告,借箸代谋,大概并不领情,一概在暗笑,而且嗤之以鼻曰:“阿木林”。

　　战争,彻底的战争,没有这个,不能产生日本的投降。这样,针对日本的心理,盟国的团结是重要的,唯有盟国的精诚团结,才能赢得和平,也就必须苏联参加对日之战,到那时候,日本才会死心塌地感觉完全绝望。”——是客观的看法,也是适时的正论。

　　其他所有甚嚣尘上的“主观愿望”的谬论,一不问是瞎子算命式呢,或是提示教唆式,乃至是卖笑献策式,归根一句话,无补于中国人的斗争,恐怕只有商场的投机家能加以运用而获暴利。

　　但由此我却也认清了若干的嘴脸了。

作者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