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谈“卍”与“卐”
来源：原载《野草》第4卷第4、5期,1942年9月1日出版   2019-12-26 10:28:34

　　一

　　日本作家佐藤春夫曾编过一种叫做《东方多卍》的杂志。鲁迅先生曾写过一篇叫做《上海文坛一瞥》的文章,增田涉曾把那文章译成日文登在那杂志上。郭沫若先生曾从那杂志上读到了那文章,曾因那文章的刺激,完成了一本叫《创造十年》的书。在那书中,他曾提到当他最初看到那杂志时,他不知应该怎么读东方多什么,多法西斯么?后来他才知道应该读作《东方多卍》的。——不过我至今仍想不通《东方多万》是什么意思。

　　大概“卍”字在一般的东方人的观念里,是带有希望与祝福的意义。在许多场合里我们都可以碰到这个字,在小说中也常有“道声万福”的字样。大概万是最高之数,“好境”达到最高限度当然是最理想的了。

　　但,卍字的根源是怎样的呢?辞源是这样的解释:梵字,读如万。《楞严经》:“即时如来从胸前卍字涌出宝光,其光晃昱,有千百色。”《学古编》:“此字人谓万字,乃出古钱。”《华严音义》:“卍本非字,周长寿二年权制此文,著于天枢,音之为万,谓吉祥万德之所集也。”

　　岩波版日文词典《辞苑》是这样的解释:梵字之“万字”;佛之描画胸臆,为吉祥万德之相。

　　显然的,中这个字是“卍”这个字变来的,无论在图形上或数法上都可找到根据:在图形上,是“十”的四角都曲了一曲;在数法上,万的数目是四个十相乘。

　　而且这两个字都有着宗教的意味:“十”为基督教的符号;卍为佛教的符号。慈善团体也有用此二字作符号的,如“红十字会”及“红卍字会”是。

　　二

　　当郭沫若先生看见了东方多卍时,为什么会想是“东方多法西斯”呢?大家都知道的,德国法西斯希特拉是把卍的四角方向反了过来就作为他的符号的,那就是“卐”。

　　有许多人是不知道这两者的分别的,常有错用的事发生。有一位朋友,当他还是某报的记者时,他曾写一篇关于“红卐字会”的报告文章,就把那个万字写成了希特拉的符号,结果弄到该会去函更正的事也有过。我又常常发现有些杂志上的漫画,把希特拉的符号误写成了万字。是的,两者不同之点只是在方向,在没有把此两者事先认清的人,一日应用起来是很容易弄错的。在过去,我就是把此不同的二物认作为相同的一物来看的。所以郭沫若先生一看见了东方紀就以为是“东方多法西斯”这是难怪的了。

　　三

　　显然的,希特拉的符号“卐是从东方的“字抄袭过去的希特拉本是一位拙劣的画家,善于抄袭是当然的了。据说石器时代的器具上,尤其是许多武器上,也有这个符号,是作为勇武的象征的。

　　所以希特拉采取了它,不外是取其勇武之义,其义伸广就是战争,就是凶恶,就是残忍,就是侵略。

　　卐字假若是旋动的东西,则是向左旋,而希特拉的卐(反体万字)则旋向右边,颇含有向东席卷之意。

　　四

　　己(正体万字)和(希特拉的符号)自然是有别的二物但有时却又非常混乱得难于分别,因为在图形上本是一物的二面;所以字有正体万字,反体万字之分一而反万字不就是希特拉的符号么?又我们若在希特拉的旗之背后看来不就是看见一个正体的万字了么?

　　为了证明宇有正体的和反体的之分,在身边就可以拿出材料来——

　　我们乡下的女人做鞋底时,有叫做“开榄”。即在鞋底做上些图案。图案有多种,最普通的有“弓字榄”,有“己字榄”。凡做鞋底都是一双的,右边是正体弓字榄,左边就是反体弓字榄。若果右边是正体字榄,左边就是反体字榄。一原因是为了图案的对照。

　　所以我说,此二字之有分别但又常常混淆了一起。

　　五

　　因此之故,佐藤春夫的《东方多己》就忽然变了质,变为《东方多法西斯》了不,东方两字是应该加以修改的,改为东洋或日本吧。

　　因此之故,佐藤春夫却意想不到地成了日本的“预言家”了。

　　六

　　我发现在我的鞋底下,有着万字及希特拉的符号(反体万字)的图案,是最近二三月来的事。穿了若千年的布底鞋,直到最近才发现其中的东西,真是太“大意”了。事情是这样的——

　　我去找一位朋友。那朋友不笑地向我说:“你是希特拉党徒!”

　　他的那“不笑”使我奇怪,他所说的那话使我吃惊。

　　“你的鞋底有希特拉的符号!”

　　听了他的话,我又吃一惊。忙把穿在右脚上的鞋子翘上来看,果真有着己字形的图案。—我安心了,这不过是万字。但当我翘起左脚上的鞋子时,我的心又跳了;一个反体万字。

　　因此我的心不安了若干天。

　　但有一天,我的心里忽然来了一个阿Q式的想头:“我右脚踏着万字,我将有福了!我左脚践踏着法西斯的坏蛋,因为我憎恶它!”

　　于是我的心释然而安了。

　　而这篇文章,就是揸住了这一点“灵感”而开始写的。但一写就感材料缺乏,累得自己到处去翻字典,使自己吃了不少苦头。而结果只写了上面那些连自己也觉得有些空洞的而且浅陋的字句。

　　作者胡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