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算旧帐
来源：选自《柯灵杂文集》,三联书店1984年12月版   2019-12-27 16:37:25

　　对日本,我们正在结算六十年来的血债;但在国内,大家却以为一切旧帐,都应该从此搁起,以便一团和气,共赴国难。

　　于是洋场小丑、市井流氓,摇身一变,都化为热血志士,熙熙攘攘,到“爱国”的新事业上施展身手去了。结果是借救国之名,作营私之实,弄得乌烟瘴气,不可向迩。——有一位无线电台的经理,不是在播音募捐之后,伤兵和难民还未得到救济,而自己已经发了横财吗?这不过是小小的一例。

　　现实是冷酷的,并不讲情面,我们从前的旧欠,它都一笔不苟地挂着。民众没有组织,是因为一向压得太紧,目前也还不肯尽量放松;华北战事失利,乃是过去政治上所种的因;今日的狗苟蝇营之辈,也不过是旧疮中的新蛆。我们不要算帐,事实却已经代为结出来了。

　　章乃器先生从苏州看守所被释放以后,新闻记者问他的感想,他说:“无此闲情算旧帐,有腔热血效前驱。这正是壮士胸襟,值得感佩的。但我想:共赴国难,一定不包括汉奸奴才在内;一致对外的时候,也不该忘记除清腐朽的渣滓。因为时代虽在进步,却并不能截然划分,宽容汉奸奴才,包涵沉滓毒菌,这乃是自取其祸。

　　还有更重要的意义:我们的抗战,抵御横暴,最终的目的是在求中国的自由、独立与民主。我们现在做着的,正是破坏旧中国、建立新社会的工作。除旧不净,也就难于彻底布新,用商业上的术语说来,这叫做“旧帐未清,免开尊口”。

　　自然,一切汉奸或准汉奸以外的人,在对外的立场上,应当绝对一致。凡有在这时候,还在暗暗地主张自相残杀,排除异己;或则假公济私,报复私怨的,就都是民族的罪人,不足以与言救国的!

　　1937年

　　作者柯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