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谣言三态
来源：选自《感觉的音响》,文献出版社1940年7月版   2019-12-29 10:50:20

　　照很多人的说法,谣言是无根的,所以飘来飘去,可以升堂入间,也可以越海渡洋。但我以为谣言之根并非没有,小焉者流言蜚语,大焉者风雨欲来,莫不都有出处可寻;不过有些谣言,也的确流传开去快,阒然息灭也快,昙花一现之后,根源随之湮没。至若始而传,继而辟,终而证实者,其根便耿耿然为世人所共见了。

　　不久之前,盛传张资平赴沪附逆,但随又有人说:这是谣言。张逆自己也发表声明,他在上海专心读书,编一个纯学术的科学杂志,而且闭门谢客,以冀杜绝谣言。并说,别人造谣的目的,在于利用他的声誉替敌人拉人。曾几何时,张正式附逆的消息证实,所编科学杂志据说就是与主子合办的。这时候恰好有从水里爬起来的人说明真相,张初所以指说他附逆的话为谣言者,原是因为这样才便于拉人下水的缘故。替人拉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辟谣的张资平自己。

　　据《文坛新闻》的报道,第三种人杜衡先生一向“并未与汉奸发生关系”,现在已任香港《国民日报》的副刊编辑,“真相大白”,而“从此“第三种人’为汉奸之谣可以休矣”了(参看《中央日报》六月五日,教育与文化);但照刊出来的杜衡先生的自白,也并不否认曾在汪机关做事,只诿为“抽签似的抽到了的”,既抽过这样一条签,则别人所说,大概有几分可信,将来再来忠君爱国,那就还得让大家拭目以待,要是仍又是“抽签似的”鬼混下,我看“大为失望”的不只“尾巴们”,倒会更大有其人在的了。

　　可见也有人以真话为谣言,藉辟谣以隐身,化身,升官的。

　　但世间尽管是这样,真正的谣言并非没有,而且是很多的造谣者又常常是那些善于辟“谣”的丑类。真相揭穿之后,他们并不就自愧,无地自容,“名者爵禄之谓也”,唾骂由你唾骂,只要还有官位,还有跳舞缠头的资糜,就仍可以堂堂然不在乎于什么失节的、“为的是吃饭呀,生活总要使人这样。”然而对于正义方面加以的指责,他们也反辩,拿什么东西反辩呢?造谣。吟臭袜的诗人到处发信,说他不是做汉奸,是反×。曾做复旦大学教育系主任的钱慰宗,做了伪高等教育司司长之后,大发其“告复旦大学教育系同学”的宣言,内容对蒋委员长侮辱得无微不至是真正的谣言。但很少有效,因为造谣的是敌人,是蹲在日寇椅下伸出头来说的话,所以一看便分明,无足征信了。

　　真正能够为害的谣言,是不但有人传,有人信,而且还有人以不信的面目来“指责”,而实际上帮忙造谣者的。敌人要诱和这种人便唱什么“哭而不去”,含糊其词地说汪逆政府不够资格讲和平,要“曲达”,要“和平”,那么大家再想法子罢。虽然在上海日本人发行的杂志已经谑问道:“汪氏的中央,将来倘若经过若干时日,而在纠纷衰微的中国能举像满洲国政府’那样的治绩,则他们(指汪的背叛者)将怎样说话”?但其实,他又何尝至于将来不能说话的地步?口口声声的“汪集团”,“汪系”,便是将来说话的张本。

　　不过和平谣言因此而使一部分绝望于抗战,亦绝望于汪逆的人动心,却是事实的。也是这一态的谣言。据《星岛日报》载,四届国民参政会之后,上海各界发起“宪政促进会”,征求市民签名并讨论“五五”宪章,这一方面是推进孤岛的宪政运动,同时也是打击汪逆的伪宪政的。之后,报上发表一则新闻。大标题是《某方又一骗局》。

　　大光社云:本埠消息,汪精卫近以实施宪政为号召,藉以欺骗民众,并拉拢各党各派之政客,响应其所谓“和平建国运动”,最近利用灰色附逆分子,以署名所谓“宪政促进会”等,任意散发传单,意图根本推翻民国二十六年“五五”宪章,及重选国民代表,以遂其包办沦陷区域之企图,并发起“签名运动”,向各界请求联署,窃取民意,以动摇对中央之信念。现沪上各界合法团体,均洞悉此种行为,显系欺骗民众,扰乱国本之举,一致予以拒绝,足见黔驴之技巳穷,此项新骗局,又告失败云。

　　义正词严,冠冕堂皇之极。可惜据《星岛日报》特约记者按,大光社者,就是不久之前受汪收买的通讯社之一。“窃取民意”,“捣乱国本”云云,是指桑骂槐,表面骂汪,实则所指摘的签名运动”汪派无之,而沪上各界正义人士则正在进行。

　　这自然也是撒了一个谎,谣言。但这是贼呼捉贼的诡术,真能使若干人分不出官兵和窃匪。他是化作小生的丑脚,走进后花园来和小姐相会的。但也竟有些端正的闺秀上了当,饥不择食的更不必说了。因此这则“本埠消息发出后,确曾引致了某方面对弧岛正义人士主持的宪运施以更大的钳制,因为它是“包办”和“动摇对中央之信念”的呀。

　　谣言之可怕,有甚于“以讹传讹”者。这就成为所谓“攻势”。

　　六月十日

作者秦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