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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中的巴陵戏
来源:岳阳市情网 2017年2月7日 作者:陈湘源   2024-07-09 08:45:52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岳阳巴陵戏的艺人们在国难当头的抗日战争中,身体力行了中华民族的这句千古名言。

组织队伍 投身抗日

  抗日战争中,巴陵戏这个曾在清代中末叶盛极一时,号称“巴湘十八班”的地方剧种,仅存岳舞台一个著名班社。此外,则只有两三个乡班,为生计钻乡演出。岳舞台是由岳阳商会1914年集中当时巴陵戏的名伶组建的,原名“岳阳商办岳舞台”,戏院与戏班共用此名。1917年,南北军阀混战,岳阳战乱连年,商会便将行箱租与许升云,自此院班分离,岳舞台才成为了戏班的专用名称。岳舞台是巴陵戏近代名班,也是使巴陵戏得以薪尽火传的中继功臣。从1917年至1949年,岳舞台的大部分时间,皆活动于常德、益阳地区和湘西北、鄂西南一带。

  1938年,岳阳战事吃紧,许升云与其子许明昆率领岳舞台离别即将沦陷的家乡,从南县进入汉寿。秋末,在汉寿成立了“岳舞台抗敌化装游击宣传团”,后删去“游击”二字,隶属国民党常德专员公署管辖。由许升云任团长,许明昆任干事。是年冬,因苏来保等部分艺人对许升云意见不合,便另组“六合公岳舞台”去了沙市。正好,郭沫若等在筹划组建汉剧界“抗敌演剧宣传队”,旧时巴陵戏被列入汉剧之列,于是苏来保积极参加,组成 “六合公岳舞台抗敌化妆宣传队”,又称“演剧一队”, 苏来保任队长,隶属沙市市政府管理,是著名的10个“抗敌演剧宣传队”之一。两个团、队的艺人们,自此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留下不少动人的故事,这里只举孙艳华一例。

  孙艳华曾在抗敌演剧一、三、五队参加过抗日救亡的宣传演出。在三队时,她与艺友周惠生结成伉俪。新婚燕尔,恩爱有加,不久便怀了孕。她挺着大肚子,还募捐义演《山伯访友》的祝英台,别人常跟她开玩笑:“英台还没结婚,怎么就怀上了!”这孩子怀得也久,足足怀了12个月,她都一直坚持参加义演,直到临产的前几天。孩子出生没多久,岂料日寇轰炸南县,造成县城大火,一家人只得搬到堤上临时搭建的窝棚居住。由于工作需要,爱人调去了五队,她便一个人带着孩子坚持演出。因坐月子没调理好,落下个痛经的毛病,演出时,经常要用灰包捂着小腹镇痛。谁知孩子刚满十个月,麻子、痘子一齐出!她身边既无老人指点,爱人又远在他乡,真教她束手无策。队长见此情形,当即请示上级,通知将她爱人调回。第二天演出,她刚从台上下来,孩子嚎哭不已,她以为是孩子饿了,急忙抱起来喂奶。谁知孩子含着奶头只吮吸了两口,就没了动静,用手一探鼻孔,已经没有气息。孩子死在了自己的怀里!接到通知赶回来的丈夫,挥汗如雨,刚进后台,见此情形,急火攻心,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当即倒地身亡!一日之间,姣儿、爱人骤然离世!她欲哭无泪,仰天长叹:“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从此她以队为家,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今天,91岁的孙老每谈及此,仍然老泪纵横。

编创新剧 宣传抗日

  为了宣传抗日救亡,配合现实生活创作新剧,改良传统戏,艺人们做了大量工作。在配合抗日救亡宣传中,至今最令人怀念的要数文笑十、丁爱田等前辈。

  文笑十,湖北汉口人,话剧演员出身。抗日战争爆发后,与杨笑天等人流落湘西,搭班岳舞台直至病逝。他为人爽朗幽默,机敏聪慧,班友敬称他为“文先生”。他目睹了国破家亡的慘状,又深恶痛绝一些国民党官兵不思抗日报国,反而干起以抓赌为名,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的丑恶行径。为教训这些败类,一次,他在借住的楼房里,摆开牌桌,打起牌来。路过的警察听见楼上口音错杂,热闹非常,如获至宝,急忙上楼抓赌。谁知上楼一看,唯有文笑十1人笑坐桌边。警察以为其他的人躲起来了,便翻箱倒柜,四处搜寻,结果一无所获,弄得啼笑皆非,怏怏而去。原来,是文笑十1人操着四省的口音,故意捉弄这些发国难财的“抓钱手”。这些军警宪特及豪绅恶霸,抗日救国无能,敲诈百姓有方,且特别贪生怕死。每当日机来袭,警报一响,就争先恐后往防空洞里钻,只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有的听到鞭炮声也以为是机枪声,吓得跳进茅坑躲避。文先生将这些见闻,编成幽默风趣的曲艺节目,在演出前说唱,让观众在笑声中受到教益。1942年春,他在创作宣传抗日的剧目《亡国恨》时,不幸身染伤寒,由于无钱医治,病情日见严重,有时高烧数日不退。为了不使班友受累,他只身跳入澧水河中浸泡,还幽默地说:“这个病是哪个兴起来的。”待体温降,又蜷缩在拼凑的书桌前奋笔疾书。《亡国恨》刚刚脱稿投入排练,他即不幸含恨病逝桃源剪家溪,年仅38岁!

  老艺人丁爱田,人称“戏夫子”,当时已年过花甲,为配合抗日宣传,夜以继日地操劳。他把十年前改编的《岳飞传》翻出来认真加工润色,将科介、调度、唱腔与锣鼓点子安排妥贴。排练中他苦心研究,力求出新。如《岳母刺字》,他以猪尿泡作假皮,用明矾水书字其上,贴在演岳飞的演员背上。演出时,“精忠报国”四字边刺边现,极为真实感人。因为排演时班里无钱添置服装道具,他便将自己唯一值钱的皮袄拿去典当。他的行为使艺友深受感动,红净冯福强,竟将多年积攒下来准备为独生女儿治疗眼疾的钱也献了出来。为使抗日宣传与营业演出并行不悖,艺人们不畏艰辛,常常是上午步行转点,下午演出,晚间排练。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和丁爱田的精心安排,既缩短了排练时间,保证了演出质量,增加了经济收入,又达到了宣传教育的目的。

  在抗日战争中,还编演了《仙桃镇》《桃花江》等一批戏曲、曲艺节目;改编了传统戏《梁红玉击鼓抗金兵》《满江红》《杨家将》《薛家将》等剧,热情宣传抗日,动员群众救亡。

募捐义演 众志成城

  为了犒劳抗日官兵,国民党常德专员公署和沙市市政府,曾以“中华民国戏剧总会”的名义,经常举行劳军义演和募捐义演。为了参加由沙市演剧公会举行的每周一次的募捐义演,六合公岳舞台的艺人们总是争先恐后,主动请战。年逾七旬的马元泰和年仅15岁的刘立炎也积极献艺。刘立炎当时从艺不久,随队长、巴陵戏“三鼎甲”之一的苏来保学艺,还只学了几出丑角戏,也主动报名。有人说:“你学的那几出戏,哪出有宣传教育意义?”他却倔强地说:“《花子骂相》不可以吗?它教育人们要乐善好施,互相帮助,不正是现在应该提倡的。”由于当时既要保证班里的日常演出,维持生活,又要积极参与募捐义演,就同意了他的要求。刘老晚年,每每说到他第一次参加募捐义演的事,总是充满自豪。

  年逾古稀的“老生大王”马元泰,是清光绪年间三元科班出身的高材生,名重巴湘数十年,六合公岳舞台初进沙市时,就专程派人到岳阳接他去打码头。他到沙市后,看到班友们抗日热情高涨,也不顾年迈多病,常常抱病参加义演,一曲《哭祖庙》,唱得声泪俱下,感人至深,使人爱国之情油然而生。他的每次演出,人们不是为他拍手叫好,就是为他挂彩披红。20世纪80年代,为撰《巴陵戏志》,笔者到武汉汉剧院拜访名丑李罗克,李老谈及往事,对马元泰还记忆犹新,赞赏不已。由于贫病交加和过度劳累,马元泰1941年病逝荆州。弥留之际还一再叮嘱班友:“抗战不胜利,不要把我的尸体送回老家。”充分展示了一个热心抗日宣传、至死不改其志的老艺人的高尚情操。

  活动于本土城乡的巴陵戏班也热情参加抗战义演。1935年9月,岳阳抗战伊始,著名老旦彭红梅刚刚组建的春台班,就在汨罗新市街武昌庙为抗日军民联欢会义演《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当地文士郑源撰联以纪其事:“浩劫慨曾经,好凭一曲阳春,借此地生机唤起;倭夷犹未灭,展望漫天烽火,愿大家热血同挥。”后来该班长期活动于江西修水、武宁,亦常为抗日游击队的战士们演出。该班艺人吴顺生,后来弃艺从戎,战死在云南的抗日战场上。

患难相扶 休戚与共

  生活的道路本来就坎坷不平,何况在那战乱频仍、天灾人祸纷至沓来的艰苦岁月?岳舞台由于长期流落异乡,处境自然更加艰难。但是,不仅班里的艺人们同舟共济,而且对兄弟剧种的艺人也互相扶助,共渡难关。

  1940年至1941年的两年中,六合公岳舞台就先后有名冠湘西北的三鼎甲跷子胡应鹏、花脸李安生,老生“马大王”马元泰,老旦李春仲,三生新秀李岳云5位主要演员相继去世。接踵而至的沉重打击,使六合公岳舞台掌班苏来保痛感独木难支,只得于1941年进入大庸,与岳舞台合班。不久,名重一时的文武三生邓忠林又染病身亡,班里日食维艰,无力掩埋,只得由他的师父任一新沿街化板。谁知讨来的一个木匣子又太短太小,大家含悲忍泪,勉强将他的尸体塞了进去,草草安葬。

  为了不使年逾八旬的孤老艺人熊集凤在战乱饥荒岁月中冻馁而死,许升云派人将他接到班里随班养老,班友们视若嫡亲长辈。熊老感慨万千,在随班辛苦奔波的最后十年中,每日起早贪黑,传艺授徒,记录整理传统剧本300多个,交给班里,以丰富上演剧目。熊老逝世不久,司鼓王庆生一家四口,突然三人染上瘟疫,未及两日全都死亡。为了筹资办理丧事,班友们个个解囊相助,苏来保将自己唯一值钱的皮袄也典当了。黄德明是岳舞台收留的流浪儿,随班学艺时,丁爱田视若亲生,不幸刚有所成就被日本飞机炸死,又是丁爱田筹钱掩埋。今天巴陵戏剧团有不少异姓兄弟姊妹的家庭,都是在那患难与共的年代组成的。如李安生逝世后,留下孤儿寡母,无人抚养,王庆生便主动承担了抚孤肓寡的担子,至今李安生的女儿李玉仙与王庆生的女儿王菊仙及其后人,仍如亲姊妹一样往来。苏来保病逝不久,任一新即将其遗孤苏金仙带在身边,悉心照顾。任一新终身无子女,苏金仙承欢膝下,直至将二老安葬归山。像这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家庭,在岳舞台不胜枚举。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巴陵戏岳舞台班在抗日战争中不仅自己扎紧把子,自强自立,还对兄弟剧种的戏班施以援手,患难相扶。除前面提到的话剧等演员外,还有常德汉剧、京剧等。这里主要记述巴陵戏与湘剧的一段情缘。

  巴陵戏与湘剧俗称上、下路班子,传统友谊十分深厚。1938年,岳舞台在沅江草尾镇演出,恰遇从长沙逃难而来的湘剧福喜坤班。该班几乎全是青年女艺人,活动十分困难。岳舞台对此深表同情,主动承担起监护人的义务,两班合演近半年之久。文笑十曾撰联云:“湘班子,汉班子,班子合班子,多情的戏子;新难民,老难民,难民救难民,仗义的游民”,横批“同病相怜”。此乃两个剧种艺人休戚与共的真实写照。1942年,岳舞台艺人朱岳寿、熊正芳、杨岳红、钱岳才、罗岳英、朱花生等人在逃难中失散,无处安生,又多亏湘剧五云班主动收留,并长期留在该班串演武戏,直至找到岳舞台,才含泪送别。

(作者系岳阳市文物管理处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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