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八九月间,东北军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率领所部北上,开到陕北洛川至延安一线布防,准备进攻红军。十月初,劳山一仗,红军把一一○师何立中部歼灭,于是延安、甘泉都被围困起来。当时,军长王以哲也被困在延安,不能返回洛川军部。为了打通延安到甘泉的交通线,解除甘泉之围,然后再接出被困在延安的王军长回洛川,以指挥全军,继续与红军作。军部决定,由一○七师担负筑碉,并打通甘泉交通的任务。师长刘翰东即派高福源的六一九团首先出阵,并把六二一团一个营配属给高福源指挥。高率队进驻鄜县北二十华里的榆林桥。并派出一个连,由连长黄克军带领,附重机枪两挺,驻在西侧寨上,作为支撑点,以防红军占据西山,奇袭榆林桥团部住地。头天到达,次日拂晓(这天大约是一九三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在他们站脚未稳、碉堡尚未开始建筑的时候,红军就来袭击。先攻西山寨的黄克军连,不多会儿就把这连打垮,连长黄克军负轻伤而逃。红军占据了西山寨,支援东山上的部队,居高临下,控制了榆林桥,把高福源指挥的四个营(欠一个连)压迫到林子里,几次冲锋,冲乱了指挥系统,红军一位医务工作者,从团部的后窗冲入,俘获了高福源。当时红军中无人认识高是团长,后来从俘虏的士兵中才查出了他(这是后来高福源进甘泉亲口对我讲的)。
高福源当了俘虏后,红军不但未杀害他,还对他进行了耐心的教育。经过—段学习,高福源在政治上提高了一大步。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要重新作人,甘愿为人民服务。
榆林桥战役后,东北军的碉堡政策又告失败。甘泉、延安的围困,仍无法解除,王以哲回不了洛川军部,赫赫有名的六十七军,陷于半瘫痪状态,对红军不但不敢进攻,就是防守也很成问题。
红军围困甘泉日久,城里弹少粮绝。当时我也是守城部队的营长之一,曾和红军喊话。由于我们还不大相信红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就说:“红军真的优待俘虏,为什么杀害被俘团长高福源?”红军当即回答说:“没有杀他,两天后可以使高福源到甘泉来见你们。”
红军说话算数。在一九三六年一月的一天晚间,高福源到甘泉城南门外来喊话,与我谈了些红军的政策。在谈话间,发现有人在高旁指使;我就约高福源到甘泉城来会谈,想骗高进城脱离红军,共谋守甘泉之策。次日下午四时许,高福源一人右手高举白毛巾,来到甘泉南门外,要求进城。我用麻绳把高从南门西侧的城墙上吊上来。高戴着红军的八角鸭舌帽,着黑色对襟长棉袄,黑棉裤,脖围防沙白毛巾,很象老红军一样。我取笑地说:“你变了,你不象国军了!”高顺口答道:“我变了,我思想也变红了!”高福源就这样进了甘泉城,驻在我营部,在甘泉十字街西侧的李姓院内。
高福源饶有风趣地说:“现在没有红军监视我,所说的话都是思想实际,祖尧,你该相信了吧!”高福源表示东北军不该打红军,过去的行为是错误的。揭穿了蒋介石促使东北军打红军是两败俱伤的阴谋。东北军今后应该与红军合作,收复东北失地,拯救东北父老于水火之中。蒋介石是假革命,用革命的口号,欺骗全国人民。安内攘外政策是“安内”真干,“攘外”永久不会实现,真心革命的是共产党。高福源还强调传达了红军优待俘虏政策。从他本人未被杀害,并且生活上给以无微不至的照顾,现身说法,讲给许多人听。他介绍了苏区人民的自由生活情况,说服了所有听话的人,解除了怕当俘虏被杀害的思想顾虑。高福源诙谐地介绍他被俘后向红军提出的三个条件:1.释放他;2.使用他;3.枪毙他。当时红军都未按照他的条件做,只是告以稍安勿躁,将来你还有重要的任务(指与红军合作问题),会释放你的。高说他原想这是骗人的鬼话,哪有捉住敌团长不杀还释放或使用的道理。但现在被事实说明了。高福源认为甘泉城是守不下去的,早晚必定失败,他表示不愿意充当第二次俘虏,拒绝了我留他在甘泉的要求,也打消了我坚守甘泉的念头,产生了与红军提出和谈的希望。
高福源在甘泉城想到各处去看看,被当时守城指挥官张文清拒绝了。但是高在我营部院子里,曾数次偷看东山最高点的烽火台(它是守备甘泉的重点,是工事最坚固的地方),以及东山城墙的工事。同时在我的口中,得知甘泉守备的情况。高福源进甘泉后,曾两次与张文清会面,张对高很冷淡,高有些话不敢对张直言,只是叙叙寒温,说说高到红军中的一般生活待遇。实际上张是在想甘泉若真守不住被俘时如何办的问题,高在谈话中也暗示张不必怕,以自身的经历为例,说明了事实。高福源在甘泉城住了两整天,第四天上午,由我在吊他上城墙的地点,又用麻绳把他吊下去,他又到苏区。在临行前曾对我说:“今后只有与红军合作,才有出路。”并且再三叮咛说,无粮食吃,与红军商淡是会解决的,不能把东北子弟饿死在城里。更不能再打,造成流血牺牲。
又过了两三天,高福源来了封信,大意是说红军愿与甘泉部队会谈,停止敌对行动。具体条件,由双方代表磋商,希望甘泉派出代表来。根据高来信精神,商得张文清的同意,派他的副营长郭绍宗代表甘泉部队,去到红军驻地道左铺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部。经过两次会谈,双方停止了敌对行动,在甘泉北门外约二华里的空场上,设了个市场,自由买卖。守城部队,外出购粮,解决城里严重缺粮问题,苏区人民以粮食换得些蒋区钞票作为急需,互相有利。从此,再没有流血牺牲真枪实弹的打仗了。这段事情是红军具体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体现,同时也是高福源从中奔走而促成的。
高福源经过进出甘泉的考验后,不久,就被红军释放回到洛川六十七军司令部。在这以前,王以哲在延安修建了一个小型飞机场,张学良派来一架小飞机,把王以哲接回洛川了。高到洛川就见到了王以哲,王并未追究高福源打败仗,丢掉四个营的过失,相反地还加以安慰,这样高才敢说被俘后的真实情形。开始高福源还是试探地把红军的政策,转达给王以哲。据后来听王以哲的参谋王昭说,当时是王以哲最苦闷无办法的时候,不接受红军条件,又打不了红军;接受嘛,又觉得这个问题重大,自己不敢作主,就电报张学良。张也因一○九师在直罗镇被歼,心中烦恼,无计可施,所以张学良和高见面后就开始与红军李克农同志进行会谈,并与红军联系。这时外面就流传着:“高福源变了,赤化了,不是从前的高福源,是政治人物了……”高福源以后就很少和外人接触,特别是不和无关系的人接触了。后来红军主动撤除对甘泉、延安以及鄜县西北一个村镇等处之围困。继而,六十七军司令部参谋处就来了一位人们不熟识的泉白水(?),是一位红军代表。从此以后,六十七军便给红军送子弹,送布匹,送汽油,送宣传纸,以及苏区缺乏的一切物资。王以哲派他的上尉副官王政经常用大汽车由延安向比方运送。后来我到延安任城防,这些汽车我曾亲眼看过,也护送过。这是高福源在里边起了相当作用的。
一九三六年双十二事变前,张学良重用了—批青年军官,高福源就是其中之一。他被派到一○五师当旅长,与师长刘多荃意见不一致,常有些矛盾。事变发生后,曾奉命经潼关去开封见刘峙和商震。高福源自认是少壮派,是先进人物。后来张学良送蒋介石去南京不得返回,西安的情况发生急剧变化,刘多荃认为处理高福源的时机已到,指令葛宴春团长在西安秘密诱杀了高。(附刘多荃材料:“据报二日上午,王以哲事件发生时,高福源持手枪在粉巷走来走去,二日深夜十时许高始回旅部,三日早,我和高通电话,问他到城内干么,为什么不请假,令他马上来渭南师部,高即偕黎参谋长逃回西安,我即决心令西安二团团长葛宴春立刻逮捕就地枪决,对少壮派表示打击。”)
* 作者时任东北军一一○师六二九团第一营营长。——编者
西安事变亲历记/吴福章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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