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补生 | 仁心仁术——国防医学院毕业同学录（续）
来源：单补生   2025-06-15 09:43:21

　　国防医学院自清末创建北洋医学堂迄今，已百年有余。其间，先后易名陆军军医学堂、陆军军医学校、军医学校、国防医学院；因时局变化，曾七迁校址（天津、北平、南京、广州、桂林、安顺、上海、台北）。校座之职，自徐华清总办始先后交替，有李学瀛、全绍清、陈辉、刘瑞恒、蒋介石、张建、林可胜、卢致德等，达23人之谱。而抗战前后，军医学校经刘瑞恒、张建诸氏惨淡经营，规模宏大。详见本号前文（仁心仁术——国防医学院毕业同学录），恕不赘述。

　　乔迁上海江湾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抗战胜利，国民政府各机关相继复员。军医学校则未回迁南京，而于1946年由贵州安顺分批抵沪，乔迁上海江湾市立医院（前日本陆军医院）为校址。此处为新市区建筑群之一，房屋面积1万8千平方米，占地面积3百亩；1929年7月上海特别市政府根据孙中山先生的《建国大纲》，通过了《大上海计划》，各项工程于1930年上半年开始建造，坚持8年，至抗战爆发为中止；以新市政府大楼为中心建设道路，完成了市立医院、卫生试验所、运动场、图书馆、博物馆、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广播电台、中国航空协会等建筑；使上海江湾新市区与租界中的中心区遥遥相对。江湾作为《大上海计划》的新市区，它地处吴淞和上海之间，既连接了内陆与海洋的交通要道，又东临虬江码头，成为连接内陆与海洋的桥梁，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1947年6月1日，军医学校复合并二分校与卫生勤务训练所，经改组更名为国防医学院；由国防部联合勤务总司令部军医署长林可胜中将兼任院长，张建及卢致德任副院长，掌理院务。本月，卢致德副院长奉派出席瑞士巴尔召开的国际军队医药大会第11届会议。

　　林院长积其数十年之心得，本现代医学之新趋势，复配合国家建设之需要，大事辟划，详谋细则，创设美式现代化军医训练中心之各项计划，为我国医学训练制度开一新纪元。于教学方面，分养成教育与业务训练两大部门；养成教育下设：医、牙、药、护四科；医牙6年、药护4年，各授以大学课程；业务训练：包括卫生检验、卫生装备、卫生行攻、卫生工程及高级护理、营养、理疗、牙艺、牙医等。各专科训练班：教以专门技术。并配属总医院、卫生实验院、博览馆、图书馆、卫生器材总库、卫生装备试验所及卫生营等机构，以作教授研究及学生实习之所。于教务方面，行学年学分制；复聘请国内外名学者为教授，如许雨阶、张先林、彭达谋、柳安昌、黄子濂、周寿恺、汪凯熙、郭秉宽、周美玉、荣独山、万昕、李宣果、孔锡鲲、马家骥、俞时中等执教于本院；其阵容坚强，极一时之盛。于设施方面，对器材之添置，设备之扩充及实验室之建造均不遗余力；因此改组以后，校誉蒸蒸日上，堪称为国内最高军医之学府。

　　林院长宏谋筹划，为医学研究发展及协助教育起见，向军医暑拟请自日本拆卸军医学校及名厂设备作为赔偿物资，由中美日三方派出技术人员（中国120名，美国5名，日本10名）监督拆卸运输，先自日本东京海运至上海虬江码头，再以汽车运至本校。 运输计划如下：

　　一、拆迁日本陆军军医学校全部：教学器材、图书、标本模型、显微镜、X光机等，计1500吨，运至国防医学院。

　　二、拆迁日本医药用具制造所全厂器材：机、铸、锻、焊、油漆，电气、放射、电度及材料实验等，计200吨；运至国防医学院卫生装备试验所。因不明日本工业情况，不能指名拆迁，拟请驻日代表团选定一厂。

　　三、拆迁日本陆军军医学校研究所整厂，计2000吨，运至国防医学院卫生实验院、生物制品工厂。欧美各先进国家对防疫一事均极重视，试观此次大战期间，各国军队死于传染病者绝无仅有，此可证明防疫之重要，反观我国于胜利之后，各处均有疫病发生，传染迅速，死亡率又高，此可证明研究防疫之重要也!

　　四、拆迁日本牙科器材用具制造厂整厂：包括电器、放射、电度及材料实验等在内，计200吨，运至国防医学院牙科。

　　上列各项合计3900吨，航运、公路、装卸、仓储等运输费用约数十亿国币，计划三年（1947-1949）完成。

　　1947年9月12日，林院长出席伦敦国际生理学会议之后，并顺道访美，美国军医学会聘林可胜博士为该会名誉会员，为我国获得此项荣誉第一人； 9月14日离纽约返国。12月19日，宋美龄在林院长陪同下视察国防医学院，她看到院区规模宏大，科所装备充实，师资阵容坚强，员生朝气蓬勃，颇感欣慰，即兴签名留影。

　　1948年1月，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参观国防医学院并演讲。8月15日，国防医学院登报三天通告《职业教育各班学员生选考办法》：

　　一、名额：1.牙医班：40名学生；2.牙艺班：40学生；3.卫生检验班：30名学员；4.卫生装备班：30名学员；5.卫生行政班：60名学员；6.卫生供应班：30名学员；以上合计230名。

　　二、报名及考试处：1.上海市中心区本院招生处；2.重庆总医院本院招生处；3.广州总医院本院招生处；4.武汉总医院本院招生处；5.北平总医院本院招生处；6.西安总医院本院招生处；7.台湾总医院本院招生处；8.贵阳总医院本院招生处。

　　三、选考手续（学员生考试由各处办理所有试卷及试题）：凡学员先由各部队或各军事机关学校选送现职军医及司药人员，合于选考规则第四条第二项资格（见附录），且其学资可计为二年者（服务年资满一年者作一年学资计算，此项服务学资最高以二年为限）出具证明文件及二寸半身照片二张，函送就近报考处报到，发给准考证。

　　四、考试手续：学员生之考试由各处办理，所有考卷及试题由本院分别寄发。考试后由各报考处评定后，即将应考人数、成绩若干分以上者各若干，电报本院照复电规定之取录标准揭示，及分别通知各原送机关及新生依期来院。各报考处于评定成绩后，应即将取录名册、选送机关及新生通讯地址及全部试卷送本院备查。

　　五、学员生入学（9月5日至9月10日）、考试（9月12日至13日）、项目：1.体格检查；2.口试；3.笔试：公民、国文、英文、数学、物理、化学。

　　另为重视军医学校之传统，本院各科期别仍沿用军医学校原期别衔接编排，仍以军医学校成立日期11月24日为院庆，虽然为军医学校的延伸，但实际上大部分的官职与教职，来自协和医学院体系的卫生勤务训练所；时在院官佐兵、学员生约8200余人。

　　新生报到入学，除了20万法币保证金或铺保之外，尚需二位少校以上或文官荐任以上的保证人，然后领取个人装备，穿士兵军服打绑腿，参加入伍训练，学习陆军“典范令”，立军姿持枪操，跑步集合，整理内务，早站队晚点名等。各科上课一丝不苟，无故不得缺席；英语答题错一字母记零分，用药剂量记错倒扣分数；期终考试时，每人必须带学生证，忘带者取消考试资格记零分，总学分不及格者，将降级或开除；长官厉声曰：“本院是军医之学府，不是屠夫之刀俎。”

　　星期日为外出日，一早学员生着军服乘校车到四川北路，去享受军人的优待，免费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去各剧场影院；欣赏的剧目有《雷雨》、《夜店》、《原野》、《重庆屋檐下》等，以达调节身心之目的。本院出版之《军医月刊》：分专题论综，学术文丛，工作通说，参考资料，法规选辑，人事公告，一月大事等栏；内容新颖切实，师生手不释卷，交口称誉。

　　抗日时期，护理科长上校周美玉戎装照，后晋升少将。

　　综观本院在沪三年，浸浸乎有一日千里之概；各项预定计划均次第完成，尤以各新型设置，如卫生实验院之血库、血清、血浆、疫苗研究所及各科系实验室与教室，均系最新式而合于科学条件之建筑；各项设备，亦远东其他国家少有者。其于三次（47、48、49期）招生方面，名额年有增加，院方虽逐年提高入学之标准，而各地慕名投考之优秀青年，并未因之稍减，以致杏林满园，悬壶济世。国内者：如1949年国防医学院高级护士训练班第3期毕业生吴旭君，1953年至1974年在北京中南海任毛泽东保健护士长；还有国防医学院放射科主任荣独山，1949年9月留在上海医学院工作，1952年成功研制出我国第一台200毫安医用X线机，使医生提升了诊断效率‌；等等，举不胜数。

　　迁移台北水源地

　　1949年1月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取得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2月国防医学院奉命迁台；部分师生（及仪器）先后分三批（2月16日、3月16日、5月4日）从上海江湾乘安达货轮抵台湾基隆港，一下船学生就用换取的老台币，购买香蕉与甘蔗，急不可耐地大饱口福；然后乘火车至台北水源地（前省训团）院址。第一批约千人，大部为46、47、48期学生，49期学生为稍后。

　　水源地面山傍水，气候宜人，环境清幽。初时只有几栋二层楼房及一些矮小平房，因房舍欠缺，几百学生住在大礼堂，睡美援三层钢丝床，排排相连；由于物资奇缺，生活艰苦，一日三餐都是米饭加罗卜、白菜、豆腐乳，等到院庆节日方有鱼肉。当时没有食堂，大家只能蹲在空地上用餐；复课时，教室没有桌椅，每人小凳、木板各一，并排坐着听课抄笔记。业余活动有台语补习，读书会，合唱团；还有生产合作社，分养鸡、种菜、理发等组；有生以来无手表的同学用津贴合资，每月购一只手表，轮流抽签应用，得中者喜气洋洋!如此循环，全中而终。学生每日数次在校旁淡水溪洗澡，冲凉之时还学会了游泳，一举两得。

　　5月初，林院长拟赴美国伊利诺大学任教，辞去本兼各职，保军医署副署长陈立楷升军医署长，副院长卢致德接国防医学院长；大概是他对搬迁事感到失望，因为他在上海是准备展开大规模的医学训练中心计划，为将来全国发展的军医界服务，因此决定他的辞职。辞行当日，全体教职员和学员生组合起来，在院门口列队为他送行；林院长提着一个旅行袋，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挥手走出了大门没有回头，而大家都一致目送他的背影，慢慢的离去。未几，林可胜偕夫人张倩英（国民党元老张静江之女）赴美任教，重回生理学研究领域，在美国的生理学杂志上发表论文计49篇。

　　1950年1月，中共台湾省地下组织因叛徒出卖而遭受破坏，致使数百名地下共产党人被捕。台湾当局为清洗潜伏地下共产党，“宁可错杀一千，不願放走一人”，白色恐怖亦笼罩着校园；一天夜里来了一车宪兵，抓走20多个学生，送往绿岛（火烧岛），有的被枪毙，有的判刑，有的得了精神病。

　　医科48期胡东旸，陕西人，喜欢绘画和雕刻，应同学们要求设计一个班徽，便找了一块适中长方形黄梨木，上刻简化台湾地形，中间由“四十八”三字重叠构成，设计含意为48期学生在台湾成长和发展；不料被得罪过的政治指导员扣上一顶红帽子，说重叠字不是“四十八”，而是“中共”，且用红色印泥，表示“赤化”，影射“中共赤化台湾”，不由分说就被宪兵抓走了；真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振中，河南人，自上海迁台时，带来了苏联作家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鲁迅的《短篇小说集》，当时害怕这些禁书被发现，以“莫须有”去坐牢，但又不敢焚烧，就将书拆成散页，分次丢进厕所，幸无人知晓才躲过一劫。48期在上海入学时有136人，可谓集全国之精英了；可是到台北水源地毕业时，除了枪毙、死亡、脱逃、降级，只有52人。

　　翌年，自卢致德中将接任国防医学院在台第一任院长，校务已由支离破碎之局面，逐渐步入正轨。卢院长（1901-1979）是广东中山人，孙中山元配卢慕贞夫人为其姑母，北京协和医学院毕业，美国纽约大学医学博士；其为人谦和，学生无论何时何地相遇向他敬礼时，他是从不错过回敬礼的。

　　历三载有余，卢院长精心辟划，学校敎学设备日渐扩充，房舍装修循序完成，使院内环境焕然一新，校务蒸蒸日上，逐步落实“八类（1.医学科、2.牙医学科、3.护理学科、4.药学科、5.卫生工程学科、6.卫生装备学科、7.卫生检验学科、8.卫生行政学科）；六级（1.特科进修教育、2.大学教育、3.专科及职业教育、4.技术准尉、5.技术军士、6.卫生士兵）”教育制度。更选送青年教学医师赴国外深造，改善硬软件设施等，培育众多优秀军医护理人才。如医科48期姜心宁，浙江江山人，留学英国深造，返台服务台北荣民总医院，任心脏科主任；曾是蒋介石医疗小组的最年青医师，严家淦与蒋经国医疗小组负责人，有“御医”之称。

　　卢院长与同仁共事，以诚相待，男女平等；尤其对护理系主任周美玉非常尊重。周美玉（1910—2001），生于北京，籍贯浙江慈溪，北京协和医学院护理科毕业；抗战中投身军旅，以救死扶伤为职志，创办军中护理制度，任战时护理人员训练所主任，及中国红十字会救护总队护理负责人，有“军护之母”之誉；抗战胜利后，任国防医学院护理系主任，官阶军医少将。

　　1987年10月两岸关系缓和，台湾当局首次允许国民党老兵返回大陆探亲，国防医学院退役师生也陆续返乡与亲人团聚。医科48期沈在享，浙江仙居人，曾二度返乡探亲，本来全家有十多人，长辈多已去世，只有二姐胞弟俩人健在，所以每次在老家停留个月，都同姐弟生活在一起，畅叙父母恩乡亲情，感慨良多，人生来去茫茫然!

　　附录：《国防医学院1948年度职业教育各班学员生选训及招考插班员生规则》

　　第一条、国防医学院职业教育班次种类如下：1.牙医班；2.牙艺班；3.卫生检验班；4.卫生装备班；5.卫生行政班；6.卫材供应班。

　　第二条、职业教育各班次选考学员生如下：

　　牙医班40名；牙艺班40名；卫生检验班30名；卫生装备班30名；卫生行政班60名；卫材供应班30名。（除卫生检验班酌收女性外，其余各班一律限为男性）

　　第三条、职业教育各班次训练期间为四年，本年仅招考第三年级插班生。

　　第四条、职业教育各班学员生须具下列资格之一，并经考试及格方得入学。

　　1.曾在高级中学毕业，得有毕业证书者。

　　2.（1）曾在卫生勤务训练所或军医预备团受训三个月以上者；（2）曾在军队服役三年以上，现职人员奉委有案者；（3）年龄在三十岁以内者。

　　第五条、凡在部队服务者之通知，由国防医学院呈请联勤总部通电各部队及各军事卫生机关，就现职军医、司药及各军事教育机关医药佐理员，服务成绩优良而合于第四条第二项资格者，选送各区招生处报考。

　　第六条、学员入学考试课目如下：1.体格检查；2.口试；3.笔试：公民、国文、英文、理化四门，学员加卫生勤务、医药学常识二门。

　　第七条、学员生应呈验证明文件录取后，须填入学志愿书，连同二寸半身脱帽相片四张，送本院汇呈联勤总部备案。

　　第八条、凡官佐学员录取入学后，由本院呈准联勤总部开去原缺，并照原级阶额定给与，由本院发给薪俸，其服装、伙食亦均由本院供给。凡新招学生在受训期间，比照一般军事学校学生待遇。由本院按照给与规定发给饷粮、服装及其他。

　　第九条、各学员生如违犯院规者，得按章予以处分。

　　第十条、各班学员生除教官随时举行临时考试外，并于学期之终举行期考，以测进度而资考绩。

　　第十一条、各班学员生修业期满，举行考试并呈联勤总部派员监考，毕业考试及格并实习期满成绩及格，由服务机关照规定报请核发毕业或结业证书。

　　第十二条、各班学员生之学年考试或毕业考试不及格者，分别降入次期考试受训，连续二次不及格者开除。

　　第十三条、学员由原部队或原机关赴报考处之往返旅费，及录取后所需来院旅费，均由原属部队机关按照陆军给与规定发给。如到院复核证件不符者，斥令退学，不准支报往返旅费。毕业后分发旅费，由本院呈部核发之。录取之学生办理报到手续后，来院旅费由本院供给之。

　　第十四条、本规则自公布之日起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