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街
来源：佟国清   2021-01-07 15:10:16

　　八卦街的华兴场，今天搭个戏台子，唱的是“奉天落子”戏。

　　“水灵灵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翠耳环戴两边，临风就摆摇”。

　　唱词儿像一股风儿钻进他耳朵里，心里痒痒地管不住自己的腿脚，关二小挤进人群。

　　二小观瞧唱戏的女孩：她身段袅娜，嗓子甜美，俊俏可人。他在人群后面踮起脚，看得心动，听得入迷。

　　看一会儿他的心紧了一下，思忖：父亲在货站扛活，腿摔伤了，得马上抓药回去。

　　耄耋之年的李郎中是奉天城出了名的老中医，擅长医疑难杂症，最拿手治跌打损伤。他的药敷上就好，郎中看他又来了，直接把药调配好。嘴里嘀咕着：“伤的重，再拿几副就好了。”关二小没有做声，因为他回应了，郎中也听不清，年龄大耳朵不听使唤。

　　医馆的被门推开，走进一个人。

　　他摘下礼帽，整理长褂躬身点头，彬彬有礼地坐在李郎中的诊台前，他绾起衣袖，李郎中伸手把脉。沉默良久，便把来人的手推开。摇头做个“请”的手势，那人站起身说：“我本无恙，家母骨折，给老人家抓药，刚才冒犯了。”李郎中没有言语，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位俊俏的姑娘，喊着：“爷爷我回来了，老人看着孙女。”脸上露出笑容说：“回来的正好，你按这位先生说的病情抓药。”姑娘熟练地把药抓好递给那人说：“药包上有服帖的方法，简单，看了就会。”那人接过包好的药说：“方子可否给我，家在城北，来一趟不方便，有药方，在家附近的药铺就能抓到药了。”那姑娘说：“方子是我家祖传养家糊口、给人治病的命根子，谁要都不给。”那人慢慢地把礼帽戴上，转身走了出去，李郎中望着他的背影，瞧见自家的八卦镜抖动几下。

　　二小盯着眼前聪明伶俐的姑娘，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地说：“刚才看见你唱戏了。”那女孩红着脸说：“奉天人都喜欢听，我就学唱几句，你来过几次了，我以前在里屋看过你，你父亲的腿好些了吗?”二小点点头，姑娘笑着说：“放心吧，敷俺家的药好的快。”

　　二小走出医馆，看见那人还在外面转悠，他上前对他说：“你没来过八卦街吧，以前我来这里和你一样找不到东南西北，要不然这里的鹿鸣春、厚德里的生意咋都那么好呢，这里能留住人，你跟我从‘艮永路’出去，我家住在北市场。”

　　到了北市场，那人继续向西走去。

　　此人是关东军西塔守备队的日本军人山岛少佐。

　　他听说在南市场的八卦街里有个老郎中，他的药很神奇，他很感兴趣。如果那药方能到自己的手中，他的士兵作战负伤会得到很好的医治。

　　今天他乔装去了八卦街，没有得手。还迷失了方向。这使他愈感到八卦街和那老中医的神秘。这也更使他萌生了野心。

　　郎中的孙女叫英子，每天蹦蹦跳跳地嘴里哼着戏词：“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

　　二小父亲的腿伤能下地走路了。但他还是到八卦街来，他喜欢看英子台上的扮相和在铺子里对患者的热心，如果英子忙不过来，他就主动成了抓药的伙计，英子喜欢二小的机灵、勤快。

　　九一八那天，他没有想到，国民党的东北军一枪没敢放，却遭到奉天百姓和警察队伍的顽强阻击，山岛的部队冲进八卦街里，晕头转向，损失惨重。他的腿也受了重伤。他柱着军刀闯进李郎中的医馆。

　　老郎中对外面的事全然不知，看见这个杀气腾腾日本军官，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地进来。郎中认出了他。因他骨子里有股杀气，那天他走后，房梁上的八卦镜一直来回的晃动。

　　山岛举刀索要秘方，郎中稳坐诊台。

　　山岛站起身，李郎中回头去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山岛抽出战刀，回手一道寒光，郎中的脖子喷出的血染红了整个屋子。他翻箱倒柜，但一无所获。

　　英子和二小迅速地往医馆跑，正遇见山岛从医馆踉跄地出来，，冷不防二小冲了过去，没等山岛反应过来，尖刀已经割开了他的咽喉。

　　英子跑进屋，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爷爷，失声恸哭。

　　她擦干泪水，搬过来一张椅子，伸手把悬挂在房梁上的八卦镜摘下，打开镜片，里面有一个小册子。比蝇头小楷还小的字密密麻麻写满发黄的纸上。英子揣好秘方，和二小消失在夜色中。

　　白山黑水，白桦丛林，硝烟弥漫。

　　一场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

　　英子背着药箱走在抗联队伍里，二小手握缴获的钢枪走在前面。

　　(作者佟国清系沈阳师范大学沈北附属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