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沙场与文学创作的不老女兵——谢冰莹
来源：应凤凰 郑秀婷   2021-02-05 09:31:20

　　一、与众不同的小鸣冈

　　谢冰莹，1906年的阴历9月5日出生于湖南省新化县，原名谢鸣冈。父亲是清朝的举人，因记忆力好，在乡里间人称「康熙字典」，谢冰莹承其父的优点，五岁就开始阅读《唐诗三百首》、《随园女弟子诗》、《史记》等书，能背诵大半篇章。谢母是个传统的女性，她要谢冰莹少读书、学女红、缠小脚、穿耳洞，甚至帮她定了一门亲事，但谢冰莹不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总是半夜里将缠脚解开，十岁时为了要上小学念书，绝食三天，母亲才答应让她进私塾，足见其性格之刚烈。

　　在私塾一年后她便转到女校，随后又报考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在这里念了五年书。由于父亲常教她读古文，二哥教她阅读世界文学名著，三哥编辑报纸副刊，总是鼓励她投稿并为她修改稿子，奠定她走上文学之路的基础和信心。15岁时，使用笔名「闲事」于长沙李抱一先生办的《大公报》上，发表生平第一篇短篇小说〈剎那的印象〉，描写一位女性如何勇敢地向封建社会进行无畏的斗争，年纪虽轻却已看到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束缚。

　　1926年二哥看了报纸征兵的消息，因自己也深受封建婚姻之苦，不愿见到妹妹痛苦，急忙跑到学校告诉谢冰莹：“如果你不参加革命，你的婚姻痛苦解决不了，你的文学天才也无从发展，为了你将来的前途，从军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受了这个鼓舞，谢冰莹毅然决然投笔从戎，她考进中央军事学校女生队，次年参加北伐。因为谢冰莹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她的从军生涯，自然成了她特殊的文学经验，1928年《从军日记》出版，林语堂先生译为英文发表，在国家危难之际，这类鼓舞人心的战斗文艺，深受国内外读者的欢迎，国际作家如美之高尔德、法之罗曼﹒罗兰，读之皆为欣赏，来信表示敬意，日本藤枝大夫更取之为教材，后又有法、日、韩、俄等国译文。

　　二、向传统宣战，为理念而活

　　综观中国现代文坛中，驰骋于沙场又于文学创作上有一番成绩的女作家，似乎只有谢冰莹一人，她以梅花耐寒报春的品格自勉，取笔名“冰莹”。关于从军，她自言：“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我忘记了自己是女人，从不想到个人的事，我只希望把生命贡献给革命，只要把军阀打倒了，全国民众的痛苦都可以解除，我只希望跑到战场上去流血，再也不愿为着自身的什么婚姻而流泪叹息了。”北伐结束后，谢冰莹回到家乡，母亲对于她从军相当不谅解，于是逼着她快点成亲，谢冰莹对于包办婚姻十分反弹，且她心中已经有一个抗战伙伴——符号，于是她想到了“逃”，但母亲以死相逼，最后谢冰莹勉强上了花轿。在自传中她自言，到了夫家，她三天三夜不睡，与丈夫讲道理，最后丈夫终于因为无法说服这位雄辩多才的妻子而答应离婚。旋即她赶到武昌与符号见面，两人以卖文为生，过着相当艰苦的生活，后来转到北平，谢冰莹好不容易在《民国日报》找到一个编副刊的工作，两个月后，因她编的副刊“言辞激烈”，又积极参加左翼活动被国民党视为异端，报刊被查禁，生活陷入困顿。偏偏此时符号被捕入狱，谢冰莹便自行到上海谋生，多年后因误传符号已死，谢冰莹另嫁。1942年出版《姊姊》一书，其中〈姊姊〉一文便是批评包办婚姻对女子造成不幸及痛苦，可见谢冰莹对弱势女性的关怀。

　　1931年及1935年谢冰莹两次赴日，进早稻田大学研究，1936年4月因拒绝欢迎伪满皇帝溥仪朝日，而遭到日本警察逮捕，在狱中受尽各种酷刑，1940年将这段经历写成《在日本狱中》出版。抗战期间，谢冰莹多次组织妇女战地服务团，带领女性到前线为负伤将士服务，她的行为及文章感动了时代青年，她刚毅的个性及强烈的爱国心，鼓舞许多人投入抗战行列，日后她将抗战的所见所闻写成《军中随笔》、《第五战区巡礼》等书。她也时常在副刊上发表文章、时论，这些都是谢冰莹的亲身经历，也是她对国家的期望，由于言论过于激烈，以及批评当局，所以引起政府的不满，爱国的她竟也面临被列入黑名单的命运。于是她为躲特务，开始一段躲躲藏藏的日子，并于此时完成《女兵自传》，将自己戏剧性的前半生诉诸文字。她一次次的上战场，全因她的理想：“我没有一天停止过我的工作，虽然我个人是胜利了，一步步接近了光明、幸福。但回顾整个的国家仍然在被敌人侵略着，全中国的妇女还在过着被压迫、被轻视、被歧视的生活，我不能放弃我的责任，仍然要向着人类的公敌进攻;总之一句话，我的生命存在一天，就要和恶势力奋斗一天。”

　　谢冰莹在抗战期间主编过副刊《血潮》、《广西妇女》周刊、《黄河》月刊等。1945年于汉口创办幼儿园，开启日后创作儿童文学的契机，1948年她受聘到台湾省立师范学院任教，其间也到菲律宾、马来西亚教学，将旅游的异国经验写成《菲岛游记》、《冰莹游记》、《马来亚游记》、《海天漫游》等书。1955年任台湾省妇女写作协会监事，在写长篇小说《红豆》时遇到瓶颈，她突发奇想搬到庙里住，结果文思泉涌顺利完成小说。1956年她便皈依佛门，法名莹慈，并曾改写佛经故事出版《仁慈的鹿王》和《善光公主》。1971年在往美国探视儿子的油轮上摔断腿，后便退休移民美国。1984年获中国文艺协会荣誉文艺奖章，并被誉为中华民国最杰出的女作家之一。

　　三、精神与作品合一的女兵文学

　　谢冰莹正直、正义的个性在她的文章中随处可见。生于清末的她从不受传统的束缚。她努力冲破桎梏，也劝女性同胞要活出自我。可说是思想十分进步的时代新女性，然而她在六○年代与苏雪林连手抨击郭良蕙的小说《心锁》，批评内容荒淫有损社会风气，导致《心锁》被禁，郭良蕙被三个文学社团退社，是文学史上著名的“心锁事件”，这却又与她的作风背道而行，令人费解。

　　整体而言，谢冰莹的文学是真实不作假的，就像日记一样，对于文学创作，她说：“我的作品主要是纪实的。日记、传记文学当然必须完全真，就是小说也都有真实的模子。”她从不创作虚假的故事，没有经历过的她绝对写不出来，她认为这样“没有感情”，因此文坛上常用“文如其人”形容谢冰莹，而她的文章也确实“直、真、诚”。林双不曾在《青少年书房》一书说：“谢女士的文字朴实无华，但是自然流畅。从《女兵自传》的字句看来，几乎没有一个字不通俗，却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顺畅。一方面紧张有趣的故事当然会使读者急于往下看，而稍微忽略文字的转折，但主要的，还是要归功于作者精纯的炼功夫。”

　　谢冰莹的创作量惊人，共计出版七十多本书。她的文学与精神合而为一，表现了当时轰轰烈烈的伟大时代，毫不掩饰自己的爱国热忱，也表现了自己身为新时代女性的思想、感情及其艰苦的生活。阅读她的作品，就像走进历史一样。她为后代留下了历史的见证。谢女士于2000年1月5日病逝，享年94岁。

　　【延伸阅读】

　　1. 黄章明：〈永远的女兵谢冰莹〉，《文讯》第5期，1983年11月，页70-85。

　　2. 彭歌：〈温故知新，从「女兵自传」看五四精神〉，中华日报，1988年4月1日、2日，第17版。

　　3. 〈重上征途〉、〈一个悲惨的印象〉、〈刮刮叫〉、〈踏进了伟大的战场——台儿庄〉，《抗战日记》，台北东大出版社，1981年。

　　4. 〈我进了私塾〉、〈近视眼先生〉、〈未成功的自杀〉、〈被母亲关了起来〉、〈做了母亲〉，选自《女兵自传》，台北力行出版社，1971年。

　　谢冰莹∣生平年表∣

　　1906年 1岁 出生于新化大同镇谢铎山，本名谢鸣冈。

　　1911年 5岁 开始识字，曾有五十多种著作的父亲，为她取了一个学名叫「鸣冈」，首先教她读唐诗。

　　1914年 8岁 一本《随园女弟子诗》和《唐诗三百首》，她已能背得一半了。

　　1916年 10岁 为争取读书识字的机会，经过三天三夜的绝食，总算让母亲答应先去私塾读书。

　　1918年 12岁 进入大同女校，不久，却因一次学潮而半途停学。是年秋天改进县立高等女子小学校。

　　1920年 14岁 转学到益阳的信义女校就读，于五七国耻纪念日在校内游行，结果被学校开除了。

　　1921年 15岁 于长沙李抱一先生办的《大公报》上，使用笔名「闲事」发表了生平第一篇短篇小说〈剎那的印象〉；接着，她又有所感地写了千余字的〈小鸽子之死〉发表。

　　1922年 16岁 由父亲亲自送她到长沙报考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在女子师范念了五年，这期间，是她展露文学才华的第一阶段。

　　1926年 20岁 经二哥游说投笔从戎，以第一名考取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六期女生部。

　　1927年 21岁 参加北伐，着《从军日记》，发表于《中央日报》副刊，用的笔名就是「冰莹」二字。军政学校女生队解散，为摆脱婚姻的枷锁，逃到上海并考取上海艺术大学中国文学系。认识第一任丈夫符业奇。

　　1928年 22岁 散文《从军日记》由上海市春潮书局出版，被林语堂译成英文，茅盾等予以评，谢冰莹由此名声大震。上海艺大解散，转往北平，受三哥帮助进入国立北平女子师范大学中国文学系就读。

　　1930年 24岁 小说《青年王国材》由上海市开华书局出版，《前路》由上海市光明书局出版。散文《青年书信》由上海市北新书局出版，《麓山集》由上海市光明书局出版。

　　1931年 25岁 首次赴日，入东京早稻田大学研究。

　　1932年 26岁 日军又进攻上海，她再度献身实际的爱国行动，推动中国妇女共同参加前线慰劳的救护工作。和谢文炳、方玮德、郭莽西、游介眉于厦门创办了《灯塔》月刊，但只出刊两期便被迫停刊。

　　1935年 29岁 再次赴日，入东京早稻田大学研究。

　　1936年 30岁 因“抗日反满罪”在日本被捕，入狱拘禁三周。3月，传记散文《一个女兵的自传》由上海市良友图书公司出版，声名大噪，日后相继被译成英、日等10多种文字。

　　1937年 31岁 七月七日抗战开始，冰莹女士组织湖南妇女战地服务团，随第四军赴东战场前线，为负伤将士服务。编辑《广西妇女》周刊。散文《军中随笔》由上海市广州日报社出版，《湖南的风》由上海市北新书局出版。

　　1938年 32岁 又上了前线，到了第五战区。以战地记者的身份，抵达台儿庄前线，同年秋天，她又回到重庆担任国民政府教育部编辑的工作。报导文学《在火在线》由上海市生活书局出版，《第五战区巡礼》由广西市广西日报社出版，《新从军日军》由上海市天马书局出版，《战士的手》由重庆市独立出版社出版。

　　1939年 33岁 到重庆，并在报上发表消息，动员民众组织妇女上前线为伤员服务。4月5日到宜昌，为九十四军作讲演，并组办救护人员训练班。认识在基督教全国总会任训练主任的贾伊箴，并与之结婚。

　　1940年 34岁 《一个女兵的自传》由林语堂的两个女儿如斯和太乙翻译成英文，由纽约的 John Day Company 发行。应新中国文化书局之聘，赴西安主编《黄河》文艺月刊三年，后赴成都任教。报导文学《在日本狱中》由上海市远东图书公司出版。

　　1941年 35岁 自传《一个女性的奋斗》由香港世界文化出版社出版。小说《梅子姑娘》由西安市新中国书局出版，《抗战文选集》由西安市建国出版社出版。

　　1942年 36岁 小说《姊姊》由西安市建国出版社出版，散文《写给青年作家的信》由西安市大东书局出版。

　　1945年 39岁 日本投降，她到汉口主编《和平日报》与《华中日报》副刊。因喜爱儿童，故创办「幼幼托儿所」，萌发她对写作儿童文学的兴趣。

　　1946年 40岁 应母校北平师范大学之邀开授「新文艺习作」一课。主编《文艺与生活》月刊。散文《生日》由上海市北新书局出版，小说《离婚》由上海市光明书局出版。合集《冰莹创作选》由上海市新象书局出版。

　　1947年 41岁 自传《女兵十年》由北平市红蓝出版社出版。

　　1948年 42岁 与夫婿同赴台湾，任台湾省立师范学院(后改为师大)教授。《一个女性的自白》由东京岩波书局出版，作家鱼返善雄翻译。(《女兵自传》日译本)。

　　1949年 43岁 传记散文《一个女兵的自传》由上海市晨光出版社再版。

　　1954年 48岁 小说《红豆》由台北虹桥出版社出版，《圣洁的灵魂》由香港亚洲出版。散文《爱晚亭》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1955年 49岁 自传《我的少年时代》由台北市正中书局出版，《一个女兵的自传》由台北市力行书局再版。散文《绿窗寄语》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小说《雾》由台南大方出版社出版。儿童文学《太子历险记》、《动物的故事》、《爱的故事》由台北市正中书局出版。

　　1956年 50岁 皈依佛门，法名莹慈。小说《碧瑶之恋》由台北市力行书局出版，游记散文《冰莹游记》由台北市上海书局出版《菲岛记游》由台北市力行书局出版。

　　1957年 53岁 散文《故乡》由台北市力行书局出版。

　　1958年 52岁 赴马来西亚太平市华联中学任教，两年后归台。

　　1961年 55岁 论文《我怎样写作》由台北市学生书局出版。游记散文《马来亚游记》由台北市力行书局出版。

　　1963年 57岁 小说《空谷幽兰》由台北市广文书局出版。儿童文学《仁慈的鹿王》由台中市慈明月刊出版，《给小读者》由台北市兰开书局出版。

　　1964年 58岁 论文《文学欣赏》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儿童文学《南京与北平》由台北市华国出版社出版。《女兵自传》韩文本由韩国乙酉文化社出版。

　　1966年 60岁 儿童文学《林琳》由台北市教育厅出版，《小冬流浪记》由台北市国语日报社出版。

　　1967年 61岁 散文《作家印象记》、《我的回忆》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梦里的微笑》由台南市光启出版社出版。

　　1968年 62岁 小说《在烽火中》由台北市中华文化复兴出版社出版。游记散文《海天漫游》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1969年 63岁 儿童文学《善光公主》由台北市慈航杂志社出版。

　　1971年 65岁 8月，自台赴美探亲，在「复旦轮」船上跌断右腿，并因右腿跌断退休移居旧金山。散文《生命的光辉》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1974年 68岁 散文《旧金山的雾》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1975年 69岁 散文《冰莹书柬》由台北市立行书局出版，《观音莲》由台北市玄奘寺出版。

　　1976年 70岁 《女兵自传》中央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名「女兵日记」，发行海内外，甚受欢迎。与人合着《新译四书读本》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1977年 71岁 与邱燮友、刘正浩合着《中华文化基本教材》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1980年 74岁 译注《新译古文观止》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传记散文《女兵自传增订本》由台北市东大书局出版。小说《谢冰莹自选集》由台北市黎明书局出版。

　　1981年 75岁 儿童文学《旧金山的四宝》由台北市国语日报社出版。散文《给青年朋友的信》(上)(下)由台北市东大书局出版。

　　1983年 77岁 合集《新生集》由台北市普济寺出版。

　　1984年 78岁 获中国文艺协会荣誉文艺奖章。儿童文学《小读者与我》由香港文化互助社出版。报导文学《我在日本》由台北市东大书局出版。

　　1987年 81岁 散文《冰莹书柬》由台北市东大书局再版。

　　1991年 85岁 散文《冰莹书信》、《冰莹忆往》，游记《冰莹游记》由台北市三民书局出版。

　　2000年 94岁 1月5日病逝，享年94岁。

左起：童建文、刘夫参、谭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