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防疫联合办事处疫情旬报》第26号
石公桥究竟死了多少人?当时就算了数的一共死了160多人。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有:石冬生家死2人,张春国家死7人,丁国豪家死3人,王丕德家死3人,罗楚江家死2人,丁大兴家死2人,贺孟秋家死2人;武汉一戏班子死2人,烽火王家死2人,草堰阁死3人,燕窝张家死3人,还有石禄之的妻子,石米记的妻子,石谷记的妻子,王桃清的妻子,石雨廷的妻子,丁连清的妹妹,黄华清的妹妹,贺凤鸣的外甥女、何五爷、陈大姐、陈三元、熊端阶……还有一些不知名姓的,想不起来的。
——石公桥居民黄岳峰老人等回忆
夜深了。西北风吹尽了湖岸上柳树枝头的一片片枯叶,辽阔的洞庭湖平原上的庄稼已经归仓。农历九月,湘西北的天气已有几分寒意,只有湖边的野鸭依然成群地在芦苇荡里觅食。位于常德城东北约50华里的石公桥古镇,人们正在置办冬装,准备迎接战乱年间的又一个难熬的冬季。
这是一座典型的湘西北古镇。一条长约2华里的小街呈南北向一字儿筑在横跨冲天湖湖面的大堤上,中间被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拦腰斩断,小河上有一座清代建造的石拱桥,古镇便分作了桥北和桥南两处。镇南北两端各连着一片肥沃的大平原。浩淼的洞庭在这里留下一个子湖叫冲天湖。沿着冲天湖的水面北行入洞庭、下长江,湖面上便见舟楫如梭。蜿蜒两里多长的小街两旁,参差着高高矮矮的木楼瓦舍,居住着2000多名居民。这些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肥沃的水乡的居民经营着各自的生活。只是连年的战乱,日本飞机的频频轰炸,使小镇的日月不再有了昔日的和平与宁静。
这一天是农历一九四二年九月十八日。桥北街夹巷口“益寿堂药店”老板周绍仁一清早打开铺面,吩咐伙计抹扫店堂,准备迎接顾客。这是一间不大的药铺,两排嵌满小药屉的红漆药柜依墙而立,柜顶一溜蓝花瓷坛上一尘不染,坛里盛满苏籽、枸杞、肉苁蓉、血驴胶一类容易生霉长虫的中药。一股浓烈的药味充满屋里。曲尺样的柜台外的木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枝水烟袋,黄铜的烟袋被擦得铮亮。那是备给吸烟的顾客的。
店堂刚刚收拾完毕,便见一位年轻男子匆匆闯入。周绍仁连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他认出这是桥北街上石家的老大。石老大一进门便急急地嚷着“买药”。原来,他家石冬生昨晚闹病,闹了一个通宵。
周绍仁听完石老大的一番述说,觉得石冬生病得不轻,沉思片刻,还是觉得这药不可贸然地卖。便说:“依我看,你还是先去请郎中处方为好,免得投错了方药,误了治病。你家冬生怕是病势不轻!”
石老大听罢,也觉得周老板说的有理,便转身往正元堂药铺聂郎中家跑去。
这边石老大正在奔跑求医。那边的石冬生却等不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石冬生是一条30刚出头的壮汉,却说死就死了,实在让人觉得有些突然。尤其死后尸体上布满青斑,口鼻里还不断地流出血色泡沫,更让街坊邻里觉得蹊跷。有人怀疑是冤家放毒把他害死的,嚷嚷着要去报官。
却不料石冬生尚未入殓,石家隔壁张春国的妻子又突然畏寒发烧,腋窝肿胀,仅仅一夜功夫就含恨死去。噩耗传出,镇上的街坊顿时惊慌起来。有人忽然想起常德城里正闹的鼠疫,“莫不是那该死的鼠瘟传到了石公桥?”但善良的人们大都不敢相信。他们不信祖祖辈辈不曾闻听过的灾祸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人们正在犹疑间,石冬生的父亲石元又突然染病而死;紧接着,张春国18岁的长子张伯君,因奔母丧从学堂归家,不料刚刚葬完母亲,自己又一夜间一病不起,随母而去。当张伯君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安葬,张春国自己和女儿又同时染病,父女双双惨死!张春国家是开鱼行的,加工腌鱼和熏鱼的屋前屋后又同时出现不少死鼠和晕头晕脑到处乱窜的病鼠。就在这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张家七口大小接二连三地踏上黄泉路,全家死绝,最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湘西防疫处接到急报时,鼠疫已在石公桥镇的桥北街蔓延开来。一条桥北街上,几乎家家传出痛失亲人的悲嚎声。从早到晚,街上哭声不断。
中央卫生署防疫总队第二大队奉命赶赴石公桥镇。
施毅轩大队长和伯力士博士是凌晨接到命令的。一队人马绕过柳叶湖,沿着湖边的小路向石公桥紧急进发。初冬的拂晓,有一阵阵的寒风从湖面上刮来,给人几分格外的凄冷。除了风声,便只有急行军的“沙沙”的脚步声,和远处、近处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声。路旁的稻田里早收割了庄稼,一望无际的平原在曙色中渐渐露出了它的轮廓。中午,他们到了石公桥镇。不久,警备司令部派来的一排士兵也赶到了镇上。昔日繁荣的古镇,此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片凄厉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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