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 年:救亡高潮与“文夕”大火——湖大劫后目击记
来源：长沙烽火岁月 编著：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2023-07-26 09:00:10

　　湖大劫后目击记

　　本报记者 杨任之

　　(本报特稿)四时许，解除警报的声浪，送进了我的耳膜，迈步向麓山进发，去算一算敌人所给我们的一笔血账。

　　到了灵官渡的时候，仁术医院的救护队用木棚抬着一个人，我凝视，少了一足，血淋淋地，首先就给我心的深处一个深深的烙印。渡河时，救火队、防护团、救护队两旁林立，人山人海。记者在这人丛中，挤进了船，把我载到麓山去。

　　第一渡河过了，刚从第二渡河船舷跳到岸上的那儿，第一个触进我眼帘的，就是一辆辆的红十字汽车和出动做救护工作的青年会、防护团、湘雅医院、信义会、内地会、福音会、艺芳女校等，都在忙碌地要尽为社会而服务的天职，运输无辜受炸的同胞。

　　登岸甫百步，就可以了然地望见湖大图书馆被一股黑烟笼罩着，浓烟里带着熊熊的火光。一步一步向前，我们已经挨到了图书馆的屋旁，眼见着这一文化的宝库化作灰烬。这一个损失真不可以数计。敌人有意摧毁我文化机关，此种兽行不但为全世界所唾弃，亦且为人类的大恥辱。

　　湖大图书馆侧的湖大第一寄宿舍和大同药局，可以说体无完肤。路旁暴尸遍野，惨不忍睹。路旁的一个小山也被炸坍了，两旁的树木断桠遍地，一个个被炸的窟窿、泥土破片散在路上。因为我们过渡拥挤，船身未及靠岸的时候，我们就先赤着足渡滩，所以我们赤光光的脚板，路上凸人脚心的泥土和破片。我们那时走一步默念一句的念着，“日本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杀尽敌人才有活命”。

　　忽然，人都在往同一目标跑，于是我也随着群众的脚，把我带到集中人群的地方去。这原来比敌人来轰炸我们更伤心的一回事，就是我们自家的同胞宁愿做比凉血动物不如的汉奸，为虎作伥来危害自己的人。据说“这人在敌机正侵入麓山的上空时，脱下了外衣，现出了白色的内衣，手执旗帜不断地在摇闪”，听说还有两个同样的人被逃遁了。

　　还有清华亦被投弹十余枚，可是，上帝保佑了那里，损失还不挺大。朱家墓山有两姊妹游山道经过那里，妹妹呢，仍然存在，可是姊姊被炸弹炸出了肠子。妹妹在路旁放声的哭着，可是哭有何用，应该切记着这是日本人的残暴。那末，我们就应切记着予残暴者以打击。义马塘的旁边的一个菜园里，有一老翁在那里锄菜，敌机轰炸过了，发觉了他所少的只是一只头。

　　夕阳走入了地平线，我们带了敌人所给予我刻上心的伤痕踏上归途。在途中遇着了青年会的总干事张以藩先生，一面走一面谈着，他说青年会已经救护了十几人，我们今天虽然是被敌人轰炸了，但是救护队(包括青年会及湘雅等)、救火队、防护团有如此的踊跃，这足证我们的国家人人都知道救国，人人都知道互助自己的人。但是，我们引为遗恨的呢，就是过河来的人多，而来看热闹的太不原谅来救护的人，所以使受伤者不能速迅地到达医院，又如警察未有准备，那多半是临事仓皇吧。

　　(原载1938年4月11日长沙《力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