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 年:救亡高潮与“文夕”大火——不是静静的湘河
来源：长沙烽火岁月 编著：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2023-09-13 11:18:22

　　不是静静的湘河

　　天萍

　　城市中心的人口疏散中，交通工具成了很大的问题，公路汽车，因车辆的供不应求，挂号轮到自己，得等在几个月后，退而求其次，在水路上打主意，以救目前之急，还是长沙目前一般的情形，除步行疏散外，这也是唯一的疏散方法。

　　为了想要看看水路疏散情形，特地到各码头巡视一周。

　　从长沙到湘潭，过去有早早班，(天未亮)，早班，(九点)中班(十二点)晚班(二点)由长沙与湘潭两方面对开，现在都已无□水了。前几天还有两条船，长潭每天对开一次，现在因为水浅只剩了一条小的轮船独班来回。轮船停靠地，是小西门码头很整齐的石階级下并列着两个趸船，

　　战前，下水的一个是我们自己的，上流的一个，是敌商戴生昌公司的，现在都是我们的了，轮船每天天不亮约在四点钟前后，由湘潭开行，不但本身是载得满满的，还须“帮拖”一拖，有时要拖两支“倒驳子”(是一种两头都一样的翘起的民船船名)慢吞吞的在湘江上行驶。

　　清晨，码头上，木栏杆的门外乌黑的一片，挤满了携着行李的人们，妇女与孩子们，都坐在地上，或石階上，大堆的行李，凡有一片可堆之地，都堆得高高的，两个趸船上堆集的人与行李，更是被挤得透气不出，几天没有出来的阳光，突然从朝云中发光辉，按平时说这正一个和暖的好天气，但，这时就糟了，一方面是大家在焦急着，为什船还不来，另一方面是恐惧着，怕放警报，盼望，焦急，同在许多不同样的面孔表现着，而时间老是那么长。

　　在焦急的盼望下，船是来了，为了它的乘客能从趸船上岸，大车(驶舵的头目)不得不将船暂停江心，来看一下那个趸船停靠好，这时江心的小渡船也都动员了，有许多人就不惜价的雇小船渡到轮船上去，又有许多在轮船上的乘客渡到岸上来，即至轮船一靠码头，那一阵纷乱，人都挤得叫喊起来。轮船上的船员也似乎经过训练似的，一看挤得差不多了，一声汽笛，又匆匆地走了，在趸船与码头上，又遗留了许多行人焦躁的在咒骂着，或互相埋怨，为什么不用力挤一下，有的则在讨论，是改租民船，还是回家，民船船夫，与车夫，则乘机向这群匆忙的旅人，板起脸来，规规矩矩的，大敲竹杠，从码头上到西湖桥，“四毛钱，没多要!”“三毛九都不去!”发财正当时的车夫，洋洋得意的这么答复他的顾客。

　　警报叫了，一时间，趸船上的人纷纷向岸上挤的人又纷纷向街市中走，行李只好任他躺在地上。

　　经过了约一小时之久警报虽解除了，同时，分明知道今天没有船来的希望，但是为大堆行李拖累了的人，他们的表示，就是等明天也不走了。

　　沿码头上去，旧日清公司上停留了许多新自汉口疏散来的轮船，员工与家属正都站在船上谈说他们已失去家乡，叹惜着他的某亲戚是失踪了。

　　趸船边上，有小民船一只，一位老先生正将他的物件向船上推，如大木床，神罩，破了的竹椅子，一个木桶，里面尽是碎柴……

　　“老先生!你往哪里去?”我问他

　　“我们不开走的，这里不能再搭乘一个人了”他以为我是要求搭船的人，所以这么告诉我，并指着他那大堆的旧木器对我这么说，我看他那拒人千里的面孔，我只好离开他。

　　太古公司的趸船不但挂上英国国旗，而且再在船顶漆着很大的国旗，拖驳子上为了怕旗子挂矮了，所以又多加一根竹篙。

　　偶然又发现了一只小小的轮船是开往益阳的，且有两支比它大得多的拖船，待他拖人与货物正满满的向舱内堆积，问帐房什么时候开行。

　　他说：“我们的船是烧柴油的，现在柴油缺乏，说不定票钱不够买柴油就不走。”

　　我问他：“一桶油多少钱?”

　　“七十元。”

　　“怎么这么一船人与两拖驳子货还不够七十元?”

　　“先生，你不知道，有许多人是不肯打票的，所以往往人多票少，要贴本，所以有的情愿不开。”

　　在招商堆栈码头上有许多印刷机件与铅字架子，约有好几十件，看守的人说，他们是汉口的一家印刷所，包的船，本包到衡阳去的，但是在此地正在办理放行手续，而船上的东西就给几个军人强迫着搬上了岸，船只就给装上了别的东西开走，所以他们只好另外设法找船。

招商局堆栈码头(今无)

　　据以上看到的情形，就是这么毫无秩序的乱来，据船舶总队的统计，长沙民船有六万五千七百只左右，现在从汉口及各地聚集在长沙及附近的，据船舶管理总所副所长谈，约有六万只，全省民船在三十万只左右，小火轮约有一百四十只左右，有了这么大数量的船只，而现在疏散人口，还这么乱，无疑可以说是运用的不得当。

　　其他还有一点好的消息，是国营招商局已经计划了从长沙开汽船(拖小民船)到沅陵，水浅则分段接送，现在正在试验中，有成功的可能。

　　水路交通工具是我们应急于统制好，因为人民疏散完了，我们要用他疏散丰富的特产如滨湖四县丰收的稻子，数量惊人的，在这个时期若不急急向内地输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前天财建两厅，曾开会商讨，结论是缺乏交通工具，我们没有办法，时间太宝贵了，我们努力了一分钟，有一分钟的成绩，我们决不能够眼看着我们在洞庭湖边生产的稻谷，直到现在还不向内地运储，要解决这个难题，我们要求交通工具统制合理化，与服从交通工具统制。

　　(原载1938年11月5日湖南《国民日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