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杀敌，无力回天——1930年代病故的黄埔3期生（之五十五）
来源：“大宋讲古”微信公众号   2024-07-27 16:40:00

　　早期的黄埔军校，大门口有着这么一幅对联：

　　上联：升官发财，行往他处;

　　下联：贪生怕死，勿入斯门。

　　横批：革命者来。

　　真的有这么一幅对联，抑或这只是早期黄埔师生中间流传的一个相互激励的口号，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就像没有人知道它的出处一样。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全国各地不少离经叛道、胆大妄为之徒已经陆续行往此处了，尤其是南方的年轻人;因为一来周边各省信息通畅交通便利，二来东南诸省素有南下粤港闯荡的传统。而对于北方人来说，第一消息闭塞路途遥远，第二奉北京国民政府为正统的居多，知道广州大元帅府的人少。那时的广州，是造反之地，是革命之地，而真的不是升官发财之地。

　　对于某些同样不贪生怕死的黄埔3期生来说，进入斯门，可谓“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他们因为身体的原因(当然也有生活条件、卫生条件和环境等诸因素的原因)，有的未出校门、有的刚刚毕业、还有的风头正健时，就早早病故了……

　　以下是1930年代病故的黄埔3期生们，为了便于大家阅读，以死亡时间排序：

　　黄埔3期生中的早期病故者(五十五)：高文华(1908-1931年8月29日)，江苏无锡人，共产党员;最高职务或军衔：共青团无锡县委军事委员，没有军衔。

　　1922年，高文华离开家乡江苏无锡，前往南京东南大学附中读书。

　　1924年12月，高文华考入黄埔军校第3期步科学习。

　　1925年10月，在校期间，高文华随部参加第二次东征作战，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6年1月，军校毕业。5月，高文华进入广州国民政府高级政治训练班学习。一天，他接到父亲来信，说已经为他在胶济铁路找到一份月薪60大洋的工作，希望他前去就职;高文华不为所动，他给父亲回信说：“我是一个革命者，怎能受钱的牵动呢?老实说，山东有600、6000一月的事，我都不做的。”他决心要做“使天下穷苦人将来吃饱穿暖的事”。后来，他再次给父亲写信表明志向：“欲得安宁快乐之生活，非先打倒帝国主义军阀不可。”7月，高文华随部参加北伐战争，北伐后期，高文华受组织指示，在军中进行秘密的反蒋活动。

　　1927年3月，中共党组织安排高文华离开军队回到无锡老家，任共青团无锡地委宣传委员。“四·一二事件"后，高文华转入农村从事农民运动。8月，中共无锡县委成立后，共青团无锡地委改为共青团无锡县委，高文华同时担负起党和团的宣传工作。11月，中共无锡党、团县委秘密机关遭搜捕，高文华接任共青团无锡县委书记。

　　1928年3月，高文华被捕。三个月后，被送交南京特种刑事法庭，以“组织反革命团体并执行重要任务”罪，被判处二等徒刑九年，关押在南京老虎桥江苏第一监狱。

　　1929年12月22日，天空飘起了雪花，高文华在狱中给父亲写信：

　　亲爱的父亲：

　　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一号，只有九天就要过年了。雪下的这样深，天气是这般的冷，在我倒不觉得什么，就困苦了家里了。我每每喜欢下雪，不是吗?雪景是多少美丽，银白的宇宙，咳!银白的屋，银白的天空，银白的地面，一切是白了，一切都闪闪的发亮了，就连那粪坑、秽堆都穿上了最光荣最洁白的雪了。虽然它的本身是那末糟，但是在我眼里却只看见一个整个的银白的宇宙了!因此，我是十二分的喜欢!喜欢这样的雪永远永远压盖着宇宙。父亲，你说我是怎样的回转到小孩一样的心地了。

　　父亲，我诚然很年青，我应该还是个小孩才好呀!但在过去却偏偏又是老大得了不得，几乎什么都像八十岁的老公公了。我自己也总喜欢去学着老，总以老的为好的，老资格为光荣的事体;但现在转变了，我处处都想学着小孩子，学着她那种天真、自然的形状，我只觉得我应该请小孩子做我的先生呀!

　　父亲的身体如何?母亲的身体如何?我非常想念。我总希望母亲也能看穿些，快活些，不必兢兢于一切，不必过分忧愁忧思呀!这是一时的情形，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做人不吃苦，人是不能算人的，我们也真像吃青果一样的有滋味，我们在辛涩的里面有甜味。我们虽然苦，但我们的良心没有受罪。我们虽然苦，我们依旧有我们至高无上的精神的愉快。总之，我们是真理的追求者，我们是最公正无私的人，我们是最快活的人呀!

　　十八年过去了，这是一封十八年底的家信，照理应该将我这一年来的读书情形、心里的变动、环境的转化等等，详详细细的报告给父亲听听。但是，父亲啊!这又怎样报告起呢?父亲，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我竟将十八年荒废了去了。”我只有恳求你宽恕我的堕[惰]学，只有请你准许我的要求：“给我在十九年里有一个自新努力读书的机会罢!”

　　再谈了。

　　祝父亲母亲

　　康健愉快!弟弟妺妹身体好!用功读书!并颂

　　新年快活!

　　儿子潮上

　　1929.12.22

　　“十八年”指的自然是民国十八年，“儿子潮”当是高文华在父母面前的昵称;但“给我在十九年里有一个自新努力读书的机会罢”却不知道指的到底是什么?高文华实际判刑九年，此时刚入狱一年多，按理说他明白自己还要蹲八年监狱，怎么忽然就说到第二年就会有一个“读书的机会”呢?“自新”又是什么意思呢?

　　1931年8月29日，高文华因伤寒病在狱中去世，年23岁。

　　高文华身后留下近百封信件以及在狱中写下的《端午》、《屈原》、《饿囚之哀叫》、《饿囚之死》等多首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