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口决堤亲历记
来源：《工会信息》 2019年第10期 P19-20 作者：朱振民   2024-07-08 14:39:07

　　编者按

　　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为阻止日军南犯武汉，下令炸毁郑州附近花园口黄河大堤。此举确实起到了阻止日军南下进攻武汉的作用，但也给豫皖民众造成巨大损失。当时，担任开掘花园口河堤的新八师参谋长朱振民亲历了开掘的过程，他日后这样回忆——

　　1938年的春末，以蒋在珍为师长、我为参谋长的新八师，编入刘和鼎军，奉命守备黄河南岸从荥泽以下到赵口的河防，师部驻在郑州东北的京水镇。这时补充的2000新兵已到，都集中驻在郑州东郊的两幢旧营房训练。

　　就在春末夏初季节，日军攻占了徐州，并沿陇海路向西进犯，战火逼进到归德、兰封之线，郑州就更紧张了。那时我正在武昌军委会战时将校研究班学习，有一天，忽接师部来电，说薛岳、商震两总司令已去洛阳，郑州似有放弃趋势，本师可能转移到荥阳、登封之线，新派的参谋长及参谋主任均未到职，要我提前回部。

　　我当天下午即搭特别快车去郑州，车开到漯河站，说是新郑、许昌间发现敌情，就不能北开了。我们一行3人在漯河车站心如火急地等到第二天清早，才搭上一列人货混合列车北上，这样又迟滞了一天的行程。我到郑州一看，这个城市简直同20天前闹哄哄的情况截然两样，都是冷清清的。

　　我先去军指挥所见军长刘和鼎。刘说：“开封还是由我军防守，军委会电令在中牟以北的黄河堤岸选三个点掘开堤防，让河水在中牟、郑州间向东南泛滥，以阻止日寇西犯。这个措施关系重大，薛、商两总司令已回郑州坐镇指挥。新八师担任挖掘河堤的一个点，地点选定花园口附近，前天蒋师长亲在总司令部接受了命令。另外还有某某师在赵口上下两处挖掘。哪一部先挖开掘口，就是先达成任务。你回去转达蒋师长，尽快完成任务为要，预祝你们成功。”

　　我于当晚大约9点多钟到达师部，蒋在珍正在花园口堤上督促部队漏夜挖堤。我把刘和鼎的话重复一遍，他说：“前天上午去薛总部开会，会上分析了开封以东的作战情况，一致认为开封无险可守，坚守开封是徒耗兵力。但开封不守，郑州即暴露于敌前。如河南省全部丢掉，武汉同西安的保卫更加困难，而且十分危险。因此蒋委员长决定挖掘黄河堤岸，让河水向东南泛滥，以阻止敌寇。但这必然使泛滥区的老百姓受到莫大的损失，为此，要避免说是挖堤。”

　　蒋在珍在执行挖堤任务时作了布置，他派一个团执行警戒，谎称日军快打到这里，把周围10华里以内的老百姓强令隔离，不许他们来看。他选定800名身强体壮的士兵，编成5个组，每个组分为挖土与运土两班。每组工作两小时轮换，夜间是通宵工作，用卡车的两个电灯照明，挖了4个昼夜，才挖穿漏水了。河堤挖出水后，施工就困难了。因为挖穿的缺口不很宽，还要把口子扩大，那时正值黄河涨水初期，河身比堤外地面高，一经挖穿，口子虽窄小，而水势是从高向下，流得很急，挖的人站不拢去。

　　当堤岸挖开见水时，蒋在珍像作战告捷一般，即以电话报告薛岳，说于某月某日(大约在旧历端午节前后)挖开了黄河堤岸，随后又陈述挖穿后因流水过急不好继续施工的情况，建议运两门平射炮来把缺口打宽。薛果然用卡车运来平射炮及炮兵一排，由一个炮兵连长带来。蒋在珍叫他们对准已经挖薄的堤岸部分开炮轰击。炮兵一连发射六七十炮，缺口又打开了约两丈左右。这一下，河水汹涌泛滥，堤岸不用炮打即自行崩垮，缺口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宽了。

　　奇怪的是，薛总部跟着又来电话，命将缺口附近的小龙王庙和个别的房屋、大树，都用炸药包炸倒，并叫蒋在珍发出电报，说大批日机前来轰炸黄河堤岸，炸垮花园口河堤若干丈宽。新八师按照薛的电话发出敌机轰炸黄河堤岸的电报后，接着中央社发出消息，说是日本飞机违反国际公法，炸垮黄河堤岸，河水泛滥，使河南、安徽等省广大地区和民众受到巨大灾难。而军委会却在此时对蒋在珍记了一功，并电薛岳发奖金3000元。

　　中央社的消息发出后，果然引起国际上的注意，外国新闻记者要来花园口实地采访、拍摄照片，这又给新八师出了难题。战区司令部传令下来，要编一套日机轰炸的经过材料，伪造一个被轰炸的现场，还要假做一场军民抢堵缺口的样子出来，以备外国记者们采访察看。在外国记者确定要来花园口的前几天，郑州专员公署调集了2000名左右的民工，新八师也动员全体官兵，按照上级指示的要求，做样子进行抢堵黄河缺口。有的运来高粱杆，一大捆一大捆地捆起来，里面塞上石头之类的重东西，沉下水去，堵住激流;有的拖来木船，装上石块去堵塞缺口;另外还准备许多麦草，砍了好多根堤上的柳树，作为堵塞缺口的材料。在外国记者要到现场的前一天，我们还进行了一天抢堵缺口的演习。

　　当记者们来的那天，我们就更加紧张了。许多民工和军队煞有其事一样抢堵缺口给外国记者看。有的在水内把装石块的船拖的拖，推的推;有的把草捆子抛下缺口去填塞;有的搬运泥巴倾下去……一场假戏真做，乱成一团，以致不少人受伤或被撕破衣服。一群外国记者挎着照相机，由国民党中宣部的人引导，先到新八师政训处(就在那里接待)，举行座谈会，听取驻军介绍河堤被日军轰炸的过程。蒋在珍不肯出面，我充当了临时接待人，由团长彭镇珍把事前备好的假情况念了一通。记者们当时未说什么，提出要看看现场情况。到现场后，记者们一路走一路问，好些提问使我们很难回答。有的问：“为什么日本飞机来轰炸距离兰封100多公里的花园口(当时日军已陷兰封)?”有的问：“堤岸约有20米厚，而炸弹的弹痕(假弹痕)不过一米左右深，即使6架轰炸机(中央社称是6架敌机)所负载的炸弹都集中投在一点上，是否能炸垮河堤?”有的则向临时召集来表演“抢堵”的人问这问那。被访者只好装着听不懂话，而未答复的居多。见那些外国记者似有怀疑，国民党中宣部同来的人怕露马脚，就在现场席地而坐谈了一阵，算是勉强应付过去。经过大约半天光景，这些记者才离去，我们也各自舒了一口气。

来源：《工会信息》 2019年第10期 P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