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大火·名城血火〗天心阁被焚
来源：原载《长沙市东区文史资料》第2辑   2019-11-16 10:13:51

　　小时候,我家住在天心阁西门旁一幢二层楼的瓦房里。天心阁是我常去的地方,放学之后,和小伙伴们在城墙脚下捉蟋蟀,在城墙洞里躲迷藏,在天心阁上放风筝。总之,天心阁是我儿时最喜欢的地方。

　　1938年10月,日寇占领武汉以后,长沙形势紧张。在日军进攻面前,蒋介石集团成了惊弓之鸟,在长沙实行所谓“焦土抗战”政策,竟火烧长沙城。这年11月12日半晚,大批军警开始驱赶居民,并放火烧城。就在这一晚,长沙市的主要建筑和许多民房被付之一炬,10万居民无家可归,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夕大火”。这场大火连名胜古迹“楚天一览”的天心阁也未逃脱厄运,我亲眼看见了古阁在大火中倒塌。

文夕大火前的天心阁

　　大概是半晚一点钟,我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和凶神恶煞的叫声惊醒了。朦朦胧胧听得父亲紧张急迫地轻声地叫我:“伢子快醒醒,快起来穿衣服。”我爬起来似醒非醒地穿着衣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周围都响着乒乒乓乓的敲门声,还夹杂着吼叫声:“起来!起来!日本人要打来了!”“快走!快走!我们要烧房子了。”我家没有皮箱,父亲找起贩货的一担箩筐,“快,快!”父亲边说边搂起了床上的被子就往箩筐里塞。母亲却是在屋子里团团转,不知道拿什么好。“快离开,快离开,我们马上要烧房子了。”下面又传来了士兵的叫喊声。这幢房子里五六户人家,小孩哭,大人叫,乱作一团。父亲帮助母亲草草地收拾了换洗衣服、冬衣冬裤和日用必需品,挑起箩筐跌跌撞撞奔下楼来。在楼下见到周爷爷正跪在地上,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求:“请您行行好吧!别烧这幢房子吧!我老伴病在床上几年了,儿子正在部队里吃军粮,我一个孤老头子实在搬她不动,也没地方可去,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是上峰的命令,谁敢违抗!你还是背她快走吧,这一片房子马上就有人来点火了。”我母亲也想替周爷爷求情,被士兵吼了顿:“要你管什么闲事,快滚!”

　　我们是最先离开这幢房子的人家。父亲挑着箩筐,领着母亲和沿着石级台阶走到了天心阁的西门口。这时,只见四周都是熊熊烈火,只有天心阁上还留着一条没有燃烧的路。“我们上哪里去呢?”母亲问。“我们先到东边乡下赤岗冲浙江公山墓庐那里暂时避避吧!”父亲说。因为我父亲是长沙浙江同乡会的干事,那里比较熟。从天心阁往南大十字路插过去要近一些,于是一家三口拉拉扯扯,慢慢地从石级台阶一步一步爬到了天心阁主楼房。登高远望四周,整个长沙城在燃烧,到处是火,天地一片通红,气温似乎也升高了。突然间,母亲惊叫起来,她放在抽屉里的几块光洋忘拿了,这是家几口的吃饭钱呀!父亲把我们安顿在离阁亭10余丈远的石凳旁,便匆匆地回家去了。

　　就在父亲走后不久,天心阁上来了几十个国民党土兵,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砸烂了亭阁一楼的门窗,急急忙忙从里面搬出供游客喝荼乘凉的藤椅、竹靠椅、木凳,堆在亭子四周,一层一层往上垒,接着几个拎着方型汽油桶的土兵开始往木器上泼汽油。只听一声令下:“烧!”轰!”“轰!”“轰!”火就从天心阁主楼的四周腾然面起。我和母亲非常害怕,躲在树荫暗处缩成一团,只见火从一楼烧起,很快蔓延到二楼、三楼。火焰窜过亭子顶盖,迎面扑来的热浪非常灼人,吓得我们直往后退。天心阁地势高,风趁火势,火趁风威,越烧越旺,简直烧红了半边天。忽听得一声巨响,三层楼的天心古阁倒塌了,几根石柱也滚下了石阶。不到半个时辰,一座美丽的古城亭阁就被这场人为的大火吞噬了。

　　不一会,父亲从火丛里钴了出来,看见我们安然无恙,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他告诉我们,回去时士兵们正在封门,不让他进,好容易哀求取出了钱包,往回赶时,天心阁已经燃烧起来了。大火封锁了去路,只好在下面躲着。在亭子倒塌时,要不是躲得快,差一点被滚下的石柱压着了,大家庆幸死里逃生。

　　父亲挑着箩筐,带着我们离开了还在燃烧的天心阁,向南大十字路的方向走去天渐渐亮了,一路上到处有丢弃的箱子、布匹、衣服行李。但是,我还是惦记着那美丽的天心阁,那在烈焰中倒塌的天心阁,走几步,就不由回身看看浓烟滚滚的长沙城。

　　作者丁湘庭,时为家居天心阁旁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