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刷《钱塘浩歌》有感
第三次坐在开演《钱塘浩歌》的剧场里,第三排居中的木椅刚承住我,就发出了熟悉的“吱呀”声。首演时我在第四排为茅以升炸桥的独白攥紧衣角,二刷时妻子直夸浙江话剧团演员演得好。此刻的舞台依然是相同的背景,直到人物登场,伴随着《只字不提》的旋律,低沉的嗓音裹着回忆漫上来,恍惚间把前两次观剧时的感动重新串起来——这场剧啊,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地沉进那声“潮信”里。
这部话剧讲述的是茅以升亲手将自己设计建造的钱塘江大桥炸毁以阻止日军侵华的历史事件。全剧以建桥、炸桥、复桥的坎坷历程为主线,采用双时空交错的独特叙事手法,将1933年建桥时的艰难与1987年回望时的沧桑紧紧交织在一起,体现了老一辈知识分子在面对国仇家恨的重要历史时刻所彰显的不屈风骨。
演出开场,1987年的那个场景映入眼帘,一位老人缓缓踱步于钱塘江大桥之上,他沧桑的背影瞬间将我的思绪拽回那个充满渴望与艰难的年代。舞台上,青年茅以升的意气风发与老年茅以升的沉稳沧桑交替出现,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台词,都承载着岁月的厚重,诉说着这座桥背后深沉的历史与不朽的民族精神,我的心一下子被紧紧揪住,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寻这段尘封往事。
剧中的人物塑造堪称一绝,一众浙话实力演员凭借精湛演技,赋予角色鲜活的生命力。其中,魏鹏老师饰演的曾养甫厅长,尤其令我难以忘怀。为了国家物资的南北贯通和人民生活的切实需要,时任国民政府浙江省交通厅厅长曾养甫决定在汹涌湍急的钱塘江上建设大桥,并通过关系邀请了桥梁建筑学家茅以升。起初,我和剧中的茅以升一样,对曾养甫那些看似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满心质疑,觉得他太过功利。随着剧情如画卷般徐徐展开,我渐渐理解了他的无奈与坚持。当茅以升痛斥他“官商勾结”、“欺瞒政府”时,他却以嬉皮笑脸来搪塞:“顾不了那么多啦,眼下能拿到批文和真金白银,才是王道啊……”甚至于,他站在了更高的境界,以更宽广的胸襟抚慰茅以升:“委屈就委屈点儿吧,你委屈,我也委屈,建勋也委屈,嫂夫人也委屈……为了建大桥,承受委屈是咱们的使命!”他看似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却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显露出救国的赤诚,让我们看到了特殊时期知识分子救亡图存的智慧与担当。
剧中曾养甫言辞恳切的“一愁一急一忧”,感召茅以升加入了建桥大业。建大桥,过钱塘,铺铁轨,是老百姓的需要,也是战时的需要。为了建桥,他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没有批文,他冒险以外国专家的名义申报,却坚决不让外国人插手设计,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了民族的尊严;没有资金,他绞尽脑汁巧立观潮的“名目”,哪怕背负挪用公款的骂名也要推动工程;没有技术人才,他软硬兼施,把航运公司拉进利益共同体,还培训船工成为建桥主力。他的“一歉一愧一叹”,是不能同茅以升守护大桥的惭愧,是看不到大桥建成之日的遗憾,是对一纸调令不容商榷的无奈,更是对这建桥之路何其艰难的长叹。这个被误解的实干家,始终在历史的缝隙中践行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当他离别杭州把大桥事宜托付给茅以升时,茅以升说“你就不怕我办不到吗?”他却说“我想,我们两个人都害怕,我们都害怕物资匮乏难以为继,我们都害怕日军南下碎我河山,我们都害怕百姓流离失去家园,我们都害怕这桥未建成而国家已亡……可只要我们足够害怕,这座大桥就一定能建成!”我忽然懂得,真正的英雄主义,恰是在时代的误解与重压下,把对家国破碎的恐惧淬炼成前行的火把,而那些不被理解的孤勇背后,藏着比害怕更炽热的信念。
舞台之上,转台缓缓旋转,恰似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推动着剧情的发展。那些充满张力的情节和细节,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看到建桥时的重重困难,从茅以升面临的无文书、无资金、无团队的“三无困境”,到桥工和商人们的反对,我仿佛身临其境,切身感受到他们的无奈与无助;而全城百姓的托举、四位工人下沉箱牺牲以及负责人亲自下水的场景,又让我深深体会到民族的坚韧与团结。最让我激动的,是经过四年不懈努力后的桥成车通,这座桥成为了日军侵略时军民南渡的唯一生命线。最让我揪心的,是桥成后被迫炸毁的无奈。1937年12月23日,为了阻止日军南下,军方命令茅以升等人炸毁大桥。这座耗尽他心血的大桥,通车短短三个月,就要由他亲自炸毁。当茅以升按下炸桥按钮的那一刻,大桥在火光中坍塌,我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那是无奈的抉择,更是爱国精神的悲壮体现。“造桥是爱国,炸桥也是爱国嘛”这句台词如雷贯耳,让我深刻理解了在那个特殊时期,爱国的复杂与深沉。
舞台呈现同样令人赞叹不已。旋转台的巧妙运用,配合大屏的人物动态肖像和恰到好处的独白。剧中对普通市民角色的刻画,虽着墨不多,但在一些细微之处,通过他们的情感冲突与思想变化,展现出普通人在国家危机面前凝聚起的强大力量。比如四位工人下沉箱那段戏,台口纱幕投影与高平台演员的前后呼应,不仅增强了视觉冲击力,更让我感受到每一个为大桥付出的人身上平凡又伟大的力量。
《钱塘浩歌》不只是一部话剧,它是对历史的深情回望,是对民族精神的崇高礼赞。它让我真切体会到“中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座双层铁路、公路两用桥”背后的艰辛与荣耀,也让课本里“桥梁专家”茅以升的形象变得立体而丰满。在“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秋”的旋律中,茅以升与曾养甫为桥而聚,也为桥而散。歌词“清风过肩,犹似故人在眼前”恰似对先辈的隔空回应,让我在观剧时,内心的情绪随着旋律和剧情不断起伏,或激动,或感慨,或沉思。
三刷《钱塘浩歌》,终于懂了这“潮信”从不只是江涛的涨落——它是茅以升按炸桥按钮时的泪光,是曾养甫“我只要大桥”的嘶哑,是千万人俯身筑桥的剪影。关于剧情的底色,也在三次观剧的重叠记忆中渐渐清晰——它是造桥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是炸桥时“爱国不分成败”的悲壮,是复桥时“不复原桥不丈夫”的执着。这些藏在潮声里的精神,像大桥钢梁般挺直脊梁,在岁月中永远回荡着属于中国人的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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