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行,千峰肃穆,万壑凝神。在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的时节里,邯郸晋冀鲁豫烈士陵园大门巍然耸立,门楣上金字灼灼。宽阔甬道尽头,“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巨碑凛然矗立,如民族不屈的脊梁。当祭奠者手捧花圈缓缓走向墓区,满园松柏仿佛屏息,唯有陵园上空,一列列红旗猎猎作响——那鲜红的颜色,恰似先辈胸膛里奔涌的热血,染透了历史,如今又在这片深情的土地上,迎风飘扬。
红旗无言,却是山河最深的记忆。在涉县赤岸村八路军129师司令部旧址前,刘伯承、邓小平两位将军的铜像目光如炬,穿透八十载尘烟。当年十万将士脚踏草鞋,以小米加步枪的坚韧,在华北大地编织出令日寇胆寒的游击天网。将军岭上仿佛仍回荡着“不怕牺牲、不畏艰难”的誓言,响堂铺伏击战的捷报仿佛已刻入太行岩壁,神头岭歼敌的壮举铸成了血色丰碑。清漳河水不舍昼夜奔流,带走了硝烟,却沉淀下赤岸村永不熄灭的星光。今日的我们肃立于此,仰望铜像那穿透岁月的目光,仿佛触摸到当年地图前运筹帷幄的剪影,听见石磨为前线碾粮的吱呀声,感受到布鞋上浸透的汗与泪——太行山用每一寸泥土铭记了“九千将士进涉县,三十万大军出太行”的传奇,也默默生长出“军民团结如一人”的永恒根系。
时光的厚土之下,更掩埋着个体生命的璀璨光华。百岁老英雄杜士林,他1937年便投入129师麾下,在烽火硝烟中淬炼了八年青春。1947年,他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为民族解放冲锋陷阵直至负伤致残。岁月荏苒,这位荣膺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与建国70周年纪念章的老人,至今仍坚持每日下地劳作数小时。他粗糙手掌摩挲过的青苗,映衬着胸前纪念章的光芒,那微微佝偻的身躯里,依旧昂扬着一份属于老八路的坚韧风骨——他步履所丈量的田埂,仿佛延伸自烽火年代未曾中断的忠诚。
而另一位老人李文廷的故事,则如惊雷炸响在历史的峭壁之上。1947年,在随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征途中,他所在的团奉命拔除顺铺城内国民党守军这颗钉子。城墙坚固,敌火凶猛,年轻的李文廷与班长如两把尖刀,率先突入城内。硝烟弥漫的巷道里,他们英勇搏杀,一小时内全歼守敌,李文廷荣立二等功。硝烟尚未散尽,在高洪铺的剿匪战场上,当子弹呼啸着射向指挥战斗的团长,李文廷如闪电般扑身掩护,再次立下战功。这位涉县走出的老兵,用血肉之躯在枪林弹雨中书写了“忠勇”二字最炽热的含义。
更令人动容的是两代军人之间无声的致敬。当开国上将刘亚楼之子刘煜滨站在一等功臣吴洪甫面前,共同追忆当年击落美制U-2高空侦察机的壮举时,历史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此刻的相视。吴洪甫1963年被授予一等功,所在部队赢得“模范地空导弹营”的殊荣,曾受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亲切接见。他隐姓埋名数十载,却始终坚守着军人的荣誉。当他讲述当年惊心动魄的战斗时,声音沉稳,眼神坚定——他的军功章映着玻璃展柜里的U-2残骸,无声诉说着一个民族在逆境中锻造的尖端锋芒。当武丽佳等四位后代,得知李文廷老人竟与她们的父亲同为六纵18旅52团的战友时,她们将珍藏的父辈照片郑重赠予这位老英雄。那一刻,布满岁月沟壑的手与泛黄旧照的轻触,不仅是血脉的寻根,更是穿越烽火硝烟的灵魂重逢——父辈的青春,以如此庄重的方式,在太行山深处,在血脉相连的凝望中,重获了年轻的面容。
太行最险峻的十字岭上,左权将军殉国的纪念地肃穆庄严,红旗在苍茫天地间猎猎作响。1942年5月25日,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将军于此指挥突围,血染山岭,成为抗战中捐躯的最高将领。他的牺牲,是太行山刻骨铭心的悲怆印记。如今红旗拂过陡峭山崖,如一座无言的丰碑,昭示着信仰的代价,更宣告着精神的永生——那抹红浸染着将军的热血,凝聚着太行儿女的忠魂,在群峰之巅,在岁月之上,烈烈不熄。
红旗漫卷太行山,这旗语由血写成,由风传递。当我们立于陵园碑前,或仰望十字岭上的旗帜,那鲜红的召唤便沉入心底:它并非仅仅标识着过往的战场,而是昭示着一条精神血脉的永恒流向——自烽火连天处奔涌而来,注入今日我们仰望的目光与脚下的征途。在太行山铸就的忠勇与坚韧,已然化作民族血脉里奔涌的力量,它时刻提醒我们:以生命守护的山河,当以奋斗使之永远巍峨。
当红旗拂过群峰,那猎猎之声便是天地间最深的嘱托。它无声地告诉每一个驻足仰望的人:英魂所守护的,我们必以生命延续;英魂所期望的,我们必以热血灌溉——在每一个需要挺立的时刻,那穿越时空的旗语,都将在我们心中猎猎回响。
陈忠瑜,男,重庆人,重庆市沙坪坝区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北碚区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重庆日报》《农民日报》《大河报》《安徽日报》《剑南文学》《江河文学》《青年文学家》《菲律宾商报》等国内外报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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