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作品】：爷爷和姥爷因抗战而结成了亲家
来源：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作品 文/赛自泉   2025-07-23 16:28:32

　　爷爷赛道芝，生于1912年5月16日，卒于1981年5月24日，享年70岁。姥爷徐一山，生于1913年7月16日，卒于2011年10月7日，享年99岁。姥爷是南下干部，1955年9月，由周恩来总理签发任命为江苏省首任人事局局长、党组书记。爷爷虽去世比姥爷早，但我近距离接触他的时间相对比姥爷多些，而姥爷虽说年近百岁，我却只接触过三次。然而，不管在一起多长时间，他们都是我的生命之源。他们因抗战而相识，并结成儿女亲家，作为他们的后人，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将老一辈的故事记录下来，成为历史的见证。

　　1937年秋末的文登县口子乡，玉米刚收完的田埂还泛着枯黄。爷爷蹲在秋收的场上搓草绳，忽见一个背着染料包的男人朝玉米堆走来。那人掀开帆布包时，爷爷看见底层压着的油印传单——油墨味混着谷香漫过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苗。

　　“老哥，能帮着往石磨缝里塞几张不?”男人声音压得低，爷爷没应声，往姥爷手里塞了块烤红薯。这是爷爷和姥爷的初遇，那时姥爷正以卖“西拉子”活为掩护做地下工作，而爷爷还不知道，这个染坊老板会在日后，把女儿变成他的儿媳。

　　姥爷家的三进院子成了秘密据点。最后一排房的竖窗对着山，夜里开会时，煤油灯芯爆出的火星总映在窗格上。抗日战争后期，爷爷和姥爷他们地下党开会时，窗外总蹲着个攥糖块的小姑娘——我的妈妈，正盯着水沟里的枯叶，山风扫过碎叶的沙沙声，是他们的安全暗号。

　　“等打跑鬼子，嫁给我儿子吧。”一次开会到后半夜，爷爷摸出块硬糖边塞给冻得瑟瑟发抖的妈妈边说。姥爷递了支烟给爷爷笑言：“不如将来咱们嘠亲家。”这话像粒种子，落在烽火里竟也发了芽。

　　1942年胶东鬼子大扫荡时，姥爷把最后一匹蓝布裁成绑腿，爷爷拿把编席(篾)刀，刀刚开过刃，爷爷攥着刀柄的手沁出汗：“等胜利了，用这把刀给孩子们编领好席铺炕上。”

　　日军进村时，姥爷正背着文件往山里跑，舅舅把书本藏在了“胡子草”下，姥姥领着妈妈紧跟在了后面。撤退时撞断的竖窗木轴，被姥姥用妈妈辫梢的红头绳缠了两圈。1949年初姥爷带领招北县的干部南下前，他把这根红头绳和半盒染料塞进爷爷手里说：“老哥，我要‘南下’了，什么时间、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家里就交给你了，等孩子们长大，用这染块红布做喜帕。”爷爷往姥爷背包里塞窝头的手顿了顿，麻绳勒出的指节红痕，像给约定盖了印。

　　此后姥爷在南方扎根，姥姥带着舅舅和母亲在老家苦熬。爷爷开党员会时总是问同样是党员的姥姥有什么困难没有。有次看见母亲冻裂的手，爷爷摸出块粗布说：“拿回去做付手套吧。”

　　1958年冬的一天，多年不见的大雪足有膝盖深，爷爷带着父亲踩着积雪去姥姥家。姥姥从樟木箱底翻出那半盒染料——靛蓝凝成硬块，却仍透着当年的色泽。爷爷看到盒身，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块红薯。再看眼前，母亲梳着长辫，辫梢系着的红头绳在雪光里跳，像截从烽火里续下来的火苗。

　　两家人坐在堂屋烤火，爷爷盯着父亲给母亲递暖炉的手，忽然对姥姥说：“当年和她爹说的话，该兑现了。”姥姥往火炉添了块柴：“我早看这俩孩子顺眼，找个日子把事办了吧。”

　　我对爷爷的记忆，总停留在生产队饲养室。他把我架在肩上时，因铡饲草而切掉的断指敲着我膝盖唱胶东小调，调子和姥爷后来哼的一模一样。姥爷活到99岁。有一天，我和父母从老屋里发现了当年的编席刀，木柄已长满了霉菌。父亲告诉我说：“你爷爷说刀要常磨才快。”后来，我将这把刀捐给了威海的党史部门，现正在威海市档案馆的党史教育基地展出，教育更多的后人不忘历史，继往开来。

　　爷爷1981年走后，我参军也到了部队，有一年拍了张穿军装的照片寄给姥爷。姥爷常对着照片发呆，直到 2011年临终前，还把他压在床头书桌的玻璃板下。我想，姥爷看到了这照片，许是会回忆起他自己的青春时光吧。

　　爷爷的老房子早就不在了，姥爷家的房子也只剩残垣断壁了，厢房的屋内晾着块褪色的蓝布包——妈妈用姥爷留下的染料染的。风穿过窗棂时，布料轻轻晃动，恍惚看见两个身影：一个背染料包走向打谷场，一个攥编席刀站在谷堆旁。他们的影子在晨光里重叠，一半是战火淬炼的友谊，一半是血脉延续的亲情，像一棵大树，我们兄妹四个是他们的果子。

　　作者简介：赛自泉，笔名清泉，1964年7月出生，山东省威海市文登区人。1982年10月入伍，1996年9月转业。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泉墨浅香》《泉在甲子》。曾任《威海市环翠区军事志》主编，《中共威海历史图集》《中共威海环翠历史(一、二卷)》编辑。有文章收录于《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精品选》《中国当代文艺家名作金榜集》等文集中。曾获“海棠杯”全国散文大赛“佳作奖”，第二届“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首届“泰山杯”山东老年文学作品大赛散文类一等奖。个人词条入编《新中国75周年文艺名家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