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磁东抗日根据地武工队核心成员合影。自左起依次为:姜绍文、王培印、刘传礼(队长)、赵玉华、孙志超(姜敬勇供片郑新迪制作)
我们今天之所以幸福,是因为前人替我们吃了很多的苦。
——题记
拉长的岁月使我们远离了旧年的星光,时间把日子沉淀得从容而又恬静,加之蓬莱人天性婉约内敛的使然,对前人的荣光不善于彰显和表达,犹如一个谦卑的长者,从来不事张扬,只留给世人一个模糊的背影,以致于长久以来许多在地英雄在刀光剑影中创造的卓越,经不起光阴的洗刷,被后人忽略和淡忘。直到一张老照片的面世,才让我们得见一个被历史遗忘了的英雄的真容。透过泛黄的底色所呈现的传奇,就像熬过漫长的萧瑟寒冬,在人间四月天再见万物重生一样令人惊艳。
隐卧山野亦忧国
季春时节,经“蓬莱历史文化爱好者群”群友、民间画家、胶东抗日“爆炸大王”王吉法长子王学平老师的引领,在蓬莱长裕社区南海御园1号楼的一户寓所里见到照片持有人姜敬勇(蓬莱客运公司退休员工),宾主寒暄之后,我捧起主人递过来的照片,聆听他追忆父亲姜绍文的往事,仿佛总是感觉到影像中的逝者注视我们的目光。
这张照片拍摄于1943年冬,姜绍文、王培印、孙志超三战友在参加一次锄奸行动前,与队长刘传礼和队友赵玉华临别合影。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一转身就可能一辈子不见了,“立此存照”已是最奢侈也是最悲壮的饯行。他们佩带的毛瑟手枪是当时根据地中个人装备的顶配,足见身担的军事责任有多重,他们是抗日军中马前卒。
以老照片为经纬,那些浸透着铁血和泪水的历史,一幕幕在我眼前铺展开来。
姜绍文1925年出生于烟台市蓬莱区东南部山区的大柳行镇河东姜家村的一个革命家庭,父母育有两子两女,他是次子,四姊妹抗战期间全部加入共产党。抗战初期,艾崮山区的游击队在该村周边发展地下武装,大哥姜绍伯踊跃参加,并很快成为游击队的骨干,姜绍文摸着哥哥发下来的步枪羡慕不已,久久不愿放下。在一次遭遇战中,大哥为了回掷敌方投来的手榴弹而把右手食指和拇指炸掉,后以教员身份为掩护,担任地下联络员。小妹姜绍音受家庭影响,也成为当地妇救会干部。
少年时期,姜绍文亲历日寇铁蹄蹂躏下的沦陷区的水深火热,也耳濡目染敌后抗日烽火的风起云涌。抗日战争进入对峙阶段,蓬莱与福山交界的磁山以东抗日根据地日益壮大,经常到磁山西麓的河东姜家村一带发展新生力量,征兵干部见姜绍文聪明伶俐、身手矫健,欲发展他为新兵,送到古现附近的抗日军校培养深造。父亲陪着他来到军校报到,联想起已有一个儿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生死未卜,小儿子再当兵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无后。父亲说出自己变卦的缘由,得到部队领导的谅解。随后父母打点他去大连,在一家亲戚开的饭店学帮厨和跑堂。饭堂酒肆是各色人等杂聚的场所,食客虽然身份和追求各异,但驱倭报国是众人席间议事的共识,时常也能听到逃难者讲述日军暴行,同时他也目睹的救亡运动如火如荼的场景。这种氛围的熏陶,更坚定了心智日渐成熟的他奔赴抗日前线的决心。几个月后,怀揣微薄的工钱返回胶东磁东根据地,开始了军旅生涯。
枪林弹雨逞英豪
1942年秋,不满18岁的姜绍文走进了磁东根据地,从此三峰纵列的磁山脚下成为他驰骋的疆场。经过短暂的军事培训,身高只有1.6米的他就表现出不凡的军事才能,在反扫荡阻击战中他的枪法准确率高于常人,在连队的摔跤比赛中总是拔得头筹。不久被调入福山县大队加入连级建制的武工队,坊间称锄奸队,后升任排长,于1944年成为中共党员,并长期担任大队政委林明(原名郑省农,解放战争期间,系福山县委书记兼“胶东保卫战”福山县军事指挥部政委)随身警卫,参加的最后一场战斗是解放长岛战役。战争年代他参与最多的是深入虎穴锄奸、敌后侦查和佯攻等小股部队作战,每次执行任务都是“向死而生”的出征。
抗战时期,胶东抗日根据地坚决贯彻我党对日伪骨干分子“以教育转化为主”的统战工作方针,姜绍文等武工队成员多次正面接触过(伪)福山县保安团司令陈煜、副司令郭守礼等人。期间,与保安团手枪队长徐彪子(绰号,真名无考)的交锋最为惊险。他与两名队员一起到福山城擒拿徐彪子,队长刘传礼等两个队员在城外不远处的东留公村外接应。在内应的配合下,他们很快把徐彪子从家里架出来,走出离家百米远被徐的老婆发现,呼喊保安团巡逻人员救人,在南城门外双方对峙时,敌众我寡。姜绍文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牺牲,警告徐“你要认清形势,不要与日寇为伍,为非作歹!”然后三名队员放开徐后边打边撤,尘土飞扬间子弹呼啸着擦肩而过。危殆之际刘传礼等两个队员赶到,双方激烈交火,对方见已不占上风,落荒而逃。
在攻打南仓(烟台发电厂旧址附近)日伪据点时,大部队在福山开完动员大会后向东进发,利用退潮期渡过夹河。因事前侦查有误,敌我力量对比相差悬殊,被迫化整为零,以小分队形式撤退。姜绍文所在的武工队抵达夹河入海口南的芦苇荡时,潮水已经上涨,最深处没过头顶。隐藏芦苇荡等待退潮过河期间,林明政委将随身佩带的手枪交给他,让其与两个队友一起到附近地下联络站索寻饭食,途中偶遇日伪马队,他们当即尾随返回敌区心脏,抓获走散的三匹战马,荣立三等功。
日军占领烟台后,在芝罘岛驻扎海军陆战队近600人,船只配备当时最先进的燃油发动机。为了获取八路军栖霞牙山兵工厂亟需的发动机等战略物资,开展了夜袭芝罘岛行动。武工队五人凭借墨色夜幕的遮掩,控制了两艘日军战船,并将其中的柴油发动机等设备拆卸下来装在小船上,正准备偷袭其他船只时,远处驶来敌巡逻船,他们只好拔锚躲在船舱,任失去动力的小船顺着洋流漂泊。三天三夜后,终于在养马岛东滩上岸。期间,他们饿了就吃几粒随身携带的炒黄豆,喝几口苦咸的海水。
他和他的战友凭着机智和孤勇,在枪林弹雨里拼出了一方黎明。
居功不诩做凡人
在参加解放长岛的战役中,姜绍文成功地俘虏了一名少校军医,为自己的军旅史画上了圆满句号。由于长期奔波作战,他身上的旧伤复发,没有随着大部队继续南下。林明此时拟赴胶州上任新职,得知旧部现况,请他随行治病并安排到当地工作,被婉拒。1950年他转业地方任蓬莱县公安队大队长,扩充队伍至80余人。1951年秋调任徐州市(时为山东省管辖)警检大队队长,后赴济南市劳改总队任管教股股长、预审股股长,再赴任济宁市金乡县公安局预审股股长。
1962年经组织批准,38岁的他因病提前退休,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那时他的爱人柳淑兰已在济南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为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辞职回到河东姜家村。全家人除了他拿退休金,爱人和三子两女都是农村户口,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面对这样的人生归宿,他曾经对家人坦然道,比起那些深埋青山大海的忠魂,自己不过是个侥幸归来的凡人罢了。当乡亲们问起他的经历和功劳时,他只是笑着摆摆手:“那些都过去了,现在该好好种地。”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抚摸着军功章和旧军装,想起再也回不来的战友,眼里噙满泪水。
2020年春节期间,已经90高龄的柳淑兰向河东姜家村两委捐款1000元,支持新冠疫情的防控工作。柳淑兰和她的丈夫姜绍文一样,也是从战火硝烟中一路走过来。抗战时期,她当过儿童团长,穿越鬼子的雷区和封锁线,给八路军送过信;解放战争时,她在村口埋过地雷,打枪放过信号。面对村干部对她捐款的推辞,她坚定地说:“我是一个老党员,应该给后辈作表率。”一个迟暮之年的党员,用自己的言行完美诠释了党性和人性的高度统一。
日居月诸,当年的英雄和功臣都凋落尘埃。但每当野风掠过磁山的远岫近谷,仿佛还能听到当年的鼓角铮鸣;每当夕阳落辉山峦,那山间的一草一木都在倾述着一个个平凡而伟大的故事。历史留不住英雄的生命,却铭记了他们的壮举和英名。他们是人间的四月天,大地的繁华一如他们所愿,春光的挥洒让他们的英名更加璀璨。
蓬莱文史爱好者走访姜绍文屘子姜敬勇(左三)。(郑新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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