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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作品】:飞马跃江淮
来源:文/邱为   2025-07-29 15:43:32

  ——陈松林的抗战故事

  1951 年隆冬,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在淮南烟厂的窗棂上。陈松林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将最后一批 “飞马牌” 香烟装入慰问袋时,指尖忽然触到烟盒侧面粗糙的纸纹。烟标副版上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增加生产支援前线” 的黑体字浸着油墨香,像一枚灼热的邮戳,猛地烫开了他记忆深处的封蜡。

  一

  我颤抖着指尖抚过算盘,算珠上还留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的温润包浆。油坊后巷的老井、磨盘边打盹的黄狗、陈老板总爱擦拭的紫檀算盘盒,这些记忆随着 1939 年盛夏的爆炸声轰然碎裂。日本飞机投下的炸弹像狰狞的铁爪,瞬间将收留他十年的福记油坊碾成火海,刺鼻的硝烟裹着烧焦的桐油味,呛得我眼眶生疼。

  我跪在滚烫的瓦砾堆里,拼命扒开坍塌的梁柱,存放账本的木柜已经燃成灰烬,那可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整理的心血!掌心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我也浑然不觉,恍惚间,十二岁那年的画面在浓烟中浮现 —— 陈老板将粗布衣裳披在我身上,带着我在油坊里认秤杆、学记账。他常说 “账要算清,国要守住”,那时我不懂后半句的分量,如今却在冲天火光里突然懂得。

  “水!快取水!” 此起彼伏的呼救声中,几个穿灰布军装的身影逆着人流冲向火场。我抹了把满脸血污,看着新四军战士徒手搬开滚烫的梁柱,救出被困的老人。“他们炸了我的家!炸了救我命的地方!” 我嘶吼着扑过去,死死攥住一名战士焦黑的衣袖,“我要参军!我要报仇!让这些畜生血债血偿!”

  二

  1940 年皖东的春寒还未散尽,铅灰色的晨雾裹着湿气渗进战壕。当第一声枪响撕破寂静时,我正攥紧教导大队临时配发的弹药袋 —— 粗布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却像锚链一样让人心头发沉。怀里的紫檀算盘盒硌着肋骨,那是从油坊废墟里扒出的唯一念想。“放近了打!” 教导员的嘶吼混着远处炮声砸进耳膜,震得人胸腔发麻。直到敌人刺刀的寒光在百米外晃出虚影,我才扣动扳机,枪托的后坐力猛地撞开虎口,咸腥的火药味瞬间灌满鼻腔。晨雾散时,阵地前横七竖八躺满了敌尸,枪管还在滋滋冒热气。没等喘上半口气,哨子声又急吼吼地催响。

  最艰难的时刻在第三天降临。敌人的攻势愈发疯狂,密集的子弹像雨点般倾泻而来。我在战壕中穿梭传递消息时,突然感觉左肩传来一阵灼痛,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我踉跄着扶住战壕壁,低头一看,鲜血正顺着军装渗出来,染红了半边肩膀。卫生员要带我后撤,我一把推开对方:“我还能打!” 咬着牙撕下衣襟简单包扎,血腥味混着硝烟在口中弥漫。然而,敌人新一轮的炮击突然袭来。一块弹片呼啸着划过我的额头,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恍惚间又听见陈老板拨动算盘的脆响,那声音渐渐被炮火声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颠簸中悠悠转醒。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四周是匆忙行军的战友。闻着绷带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汗腥,伤口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我想挣扎着起身,却被卫生员按住:“别动!你昏迷了两天,路西主力已经打回来了!”

  三

  躺在老乡家的木床上,肩头的绷带渗着血渍。窗外的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恍惚间又回到了福记油坊 —— 那时陈老板总会在这样的夜晚,教打算盘到月上中天。

  “小陈啊,吃碗南瓜粥。” 李大娘颤巍巍端来陶碗,“你们打鬼子,俺们守后方,都是为了这土地。” 望着碗里金灿灿的南瓜,我忽然想起战场上炊事班老班长被炸飞的饭锅,滚烫的小米粥曾泼在他脚边。这一刻,我意识到战争不只有枪林弹雨。

  伤愈后,我被推荐到抗大八分校学习。课堂上,教员用算盘演示根据地的物资调配,用账本分析日军经济封锁的漏洞。我摸着怀里的老算盘,珠子间还沾着油坊的桐油香。当看到日军用中储券掠夺百姓粮食的案例时,算盘珠突然在掌心发烫 —— 陈老板教我记账,不是为了油坊的流水,是为了让这土地上的人都能算清 “自己的日子”。我猛地站起来:“这账,我要替百姓算回来!”

  淮南银行的调令来得突然。“让我去算账?我要拿枪!” 我急得涨红脸。教员拍拍我的肩头:“金融是咱们根据地的命脉。你看 ——” 他指向窗外,战士们正拿着淮南币向老乡买粮食,老乡笑着拒收却悄悄往弹药袋里塞红薯,“稳定了金融,才能让军民一条心。这算盘,就是你的枪。”

  四

  深秋的葛家巷稻田泛着金波,我坐在临时搭建的银行里,老算盘拨得噼啪响。每粒算珠碰撞的脆响,都像为前线多攒了一颗子弹。窗外的战士们扛着枪巡逻,我却用手中的笔杆子构筑另一片战场。每一笔账目,都是在和敌人的经济侵略博弈;每一张淮南币,都是射向敌人的无声子弹。

  谁知淮南银行的算盘珠子还没捂热乎,区里的通信员就揣着介绍信闯进了营业厅。“陈松林,收拾家什跟我走!首长点将,让懂账目的去烟厂报到。” 藏青色的布长衫往臂弯里一夹,我攥着那封盖着红戳的纸片子直犯嘀咕 —— 这烟卷儿营生能算出啥名堂?

  见到供需部胡弼亮部长时,他正对着炕桌上的纸票子犯愁。四十二张淮南票子在煤油灯下泛着薄光,胡部长拿烟袋锅子敲着桌角:“就这点家底,要支起个烟厂。陈伙计,你可得帮咱把算盘打精咯。” 我转头瞅见里屋,几个伤号正捏着捡来的烟蒂猛嘬,烟丝碎末簌簌往下掉,袖口磨出毛边的杂色衣服突然刺得人眼眶发热。就在打下铜城镇的第三天,镇东头 “神龙烟厂” 的破木门虚掩着,老板蹲在门槛上抽闷烟。“国民党的税吏比土匪狠,洋烟又跟蝗虫似的……” 老板话没说完,胡部长就拍了他肩膀:“咱新四军参股,利润分你五分之一!” 那老板哆嗦着握住胡部长的手,像是捞着了救命稻草。

  烟厂开张那天,妇救会的张大娘往土灶里添着桑木柴。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火星子直往上蹿,把大铁锅烧得通红。她把桔黄色的烟叶倒进锅里,“刺啦” 一声,白雾腾起来,甜腥的烟香混着水汽直往我鼻子里钻。张大娘笑着说:“咱炒的不是烟,是给战士们揣在兜儿里的念想呐!” 报社的记者趴在桌上画烟标,最后定稿的是匹展翅飞腾的骏马,翅膀上还带着墨香。

  头批 “飞马” 出锅那晚,我守在仓库门口直打盹。没承想后半夜就被砸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沦陷区的烟商们打着火把排起了长队。“给我留两箱!”“先卖给我!” 有个烟商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画着红十字 —— 他要用烟款换药品送回根据地。

  烟厂火起来的第三个月,刘葆华科长把我叫到仓库后墙根:“鬼子在公路设了 7 道卡,你要想办法保证烟丝安全通过封锁线!” 我正犯难时,交通站的王大爷猫着腰进来,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陈伙计,咱庄稼人路子野。” 他手背上的伤疤在油灯下泛白:“去年给新四军送粮时,被鬼子刺刀划的。我儿子就死在这条路上 —— 现在运烟丝,就当给娃报仇。”

  天没亮透,村口的碾坊就响起了梆子声。七八个妇救会大姐围坐着,把烟叶撕成细条塞进棉袄夹层。张二婶掀开衣襟:“你看,这暗兜能装三斤烟丝,鬼子搜身也找不着。” 她们袖口磨出的毛边,像极了当年油坊伙计们的旧衣裳。儿童团的小石头背着粪筐蹲在碾盘旁,筐底垫着竹篾,烟叶碎末撒在上面,再盖上一层驴粪 ——“上次送盐就是这法子,鬼子闻着味儿就挥手让过!”

  最险的一回是走水路。三更天,王大爷带着我猫腰摸进芦苇荡。三只蒙着黑布的小划子半隐在齐人高的芦花丛里,船头蹲着个戴眼罩的船老大,枯瘦的手指叩了叩船帮:“听仔细了,鬼子巡逻艇的马达声像锯木头,咱木桨划水是‘哗啦’响。” 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着 —— 去年冬汛,他整船西药被截,伤员疼得拿头撞墙。

  船刚行到河心,对岸突然亮起刺目的探照灯。王大爷猛地将烟叶包按进舱底,拽着我跳下船,抄起芦苇秆咬住,半个身子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船老大压低竹竿,划子像条泥鳅般贴着芦苇丛挪动。探照灯光柱擦着船篷扫过,惊起一群夜鹭。等光柱消失,老头竹竿狠狠戳进河泥,沙哑喝道:“快!过了鹰嘴滩就是咱的地盘了!”

  打那以后,烟厂夜夜亮着灯。四个分厂的烟囱轮流吞吐青烟,8000 条香烟日产量在账本上凝成墨痕。烟农数着多赚的三成烟叶钱,皱纹里渗着笑;淮南银行的汇兑单飞向敌占区,盘尼西林在木箱里叮当作响,能装满三辆大车。1943 年,太行根据地和晋冀鲁豫边区受灾,烟厂的利润化作 1600 万元的救命钱,跨越山河送到受灾同胞手中。我摸着算盘上的包浆,突然明白:大姐们缝进棉袄的不仅是烟叶,是让枪杆子更硬的底气。

  五

  “陈师傅,这批慰问袋该装车了!” 年轻工人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雪光映着烟标上的黑体字,与当年抗大课堂的黑板、淮南银行的钞票、烟厂账本的墨痕重叠在一起。手指摩挲着 “增加生产支援前线” 的字样,陈松林忽然摸到算盘珠子的温润与烟标油墨的灼热 —— 原来都是一个温度。王大爷说 “给娃报仇” 的沙哑嗓音,此刻化作卡车引擎的轰鸣;妇救会大姐们磨出毛边的袖口,变成了年轻工人崭新的工装。

  他的手指按在飞马图案的翅膀上,那里还留着 1942 年淮河芦苇荡的潮气,1940 年光山战壕的血渍。这匹从硝烟里飞出来的马,正驮着两代人的念想,继续奔向需要守护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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