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太阳落山了。我站在家乡的土地上,望着远山浑圆的落日,那抹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天边,映红了山峦,也映红了家乡的土地。
我的家乡是辽西北一个安静的小山村。黄昏中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缕缕炊烟。母亲正在灶台上做饭,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时,母亲总会给我讲起爷爷的故事。
我的爷爷是一位厨子,在我们当地小有名气,十里八村的人家大事小情都会来找爷爷去做灶厨,也增加了我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的生活来源。爷爷有一双巧手,布满老茧。只要爷爷一出手,准保能做出香味四溢的饭菜来。灶台上,只见他左手握着祖传的桑木锅铲,挥舞着,农村的宴席就热闹起来。尽管爷爷的右手缺了根小指,但并不影响他的好厨艺。那么,提起爷爷右手断掉的小指头,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呢。
爷爷的手指是1937年冬天给抗联战士送饭时冻掉的。那年的冬天,家乡格外的寒冷,一场大雪过后,家乡的土地被大雪覆盖。多日来,人们组织起来,偷偷地给山里的抗联战士送饭。爷爷是有名的厨子,当然是最重要的人选,这样爷爷亲眼看到抗联战士吃着他做的饭菜他就会安心了。
乡亲们都配合爷爷做饭。一张张用家乡土地上生产出来的小麦面经爷爷手烙的大饼又薄又香,乡亲们自己家种的大白菜熬成汤好喝有营养。爷爷挂在嘴边常说的话:“抗联战士吃了我烙的大饼解饿,白菜汤有热量,大冬天的爬冰卧雪不寒冷。多杀小鬼子。”可是,在有一次送饭的过程中,由于天气太冷,爷爷又没有手套戴,拎着饭的小指头长时间勒着,血液不流畅,导致小手指冻掉。相亲们望着爷爷的手心疼地落下了眼泪,而爷爷却感慨地说:“哎,这天太冷了,手也不禁冻。以后得保护好这双手,还要为战士们做饭呢。”
在我们的村子里,爷爷烙的大饼连县城里的日本军官都惦记,可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个断了小指头的厨子的铁锅里,煮过整个抗战的故事。
1943年深秋,一天晌午,三个穿灰布军装的陌生人来到我们家,蹲在灶台边啃饼子,为首的精瘦汉子突然对爷爷说:“老哥,听说您能用榆钱儿做出肉味儿?”后来才知道,那是抗联战士的侦查连长。三天后,爷爷把我们家改成了“抗日联络站”。
最惊险的是那年腊八。日军小队长带人来村子里要吃席,硬是
逼着爷爷给做红烧肉。爷爷面对着杀人不眨眼的小鬼子满眼的怒火。爷爷知道和他们硬来不会有好结果。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爷爷在红烧肉里多加了把芥末,辣得鬼子们直灌清酒。趁着他们醉醺醺划拳时,后院地窖里的9名伤员就着肉汤吃了药。奶奶说那晚爷爷的棉袄都被冷汗浸透了,因为灶台底下就埋着抗联战士的步枪,而日本军官的佩刀始终没离开过案板。
有一次,日本鬼子大扫荡。鬼子把全村人赶到打谷场,逼问粮食藏在哪。鬼子在四周架起了机关枪,如果没有人说出粮食的下落,全村人都要面临死亡的危险。当时,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爷爷突然抡起炒菜的铁勺砸向日本兵,村民们趁机一拥而上。勺柄上深深的牙印,是爷爷被按在地上时咬出来的。后来抗联战士及时赶来救援,用爷爷做饭的那口铁锅给乡亲们熬了顿野菜粥。从此,村民们抗击日本鬼子的信心更大了。大家团结起来,利用各种办法和鬼子周旋,通过各种渠道为抗联战士筹集粮食,有时为了战士们能够填饱肚子,不至于挨饿,乡亲们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也要保证战士们吃好。军民团结一家亲。人们盼望着熬过这个北方漫长的冬天,也盼望着家乡的土地上出现和平的曙光——赶走“小日本”,人们过上不再受人奴役,欺压平静安稳的日子。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抗战胜利那天,爷爷用
珍藏的最后半碗白面,给全村烙了73张荷叶饼。铁锅烧得通红,饼子上的焦痕拼成了“胜利”两个字。全村人齐聚我们家,围着爷爷像过年似的又唱又跳。爷爷眯缝着他那忧郁的眼睛笑个不停,他夹着旱烟的手指中那个断了的小指头是那么显眼。
后来爷爷走了,全村人为他送葬。奶奶还特意把爷爷用过大半辈子的那把桑木锅铲一并随爷爷而去。奶奶抹着眼泪说,那是老头子用锅铲计数——八年抗战,他喂饱过上百位抗联战士,送走过许多抗联烈士。
听着母亲深情地讲述,我仿佛看见爷爷站在灶台前,用缺指的手掌摩挲着锅沿说:“大饼烙好了,该出锅了。”铁锅沉默地泛着油光,桑木锅铲浸透了岁月的血汗。那上面映照过的,何止是人间烟火,岁月艰难,更有着一名普通中国人骨子里的爱国情怀。
西边的太阳落山了。我沉浸在家乡落日的余晖中,安享幸福、和平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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