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 繁體版 正在载入当前时间...
首页 > 本站动态 > 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 > 内容正文

【抗战胜利80周年征文作品】:南京
来源:文/黄俊   2025-07-31 15:19:42

  一  

  1937年12月。南京。

  灰蒙蒙的乌云在铅灰色天空上盘旋。苍白的阳光不能从云层里透出一点。风在破碎的城市里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暴虐待、地穿过每一条街道。

  彼时刚发生一场战役。四周弥漫着血腥气.穿着军装的尸体堆成山,残垣断壁处,偶尔也能看见几辆燃烧着的战车,它们就像濒死的野兽,无力的,被烈火撕咬,直到成为一具具残骸。风吹过炮楼,发出吹笛般的声音,里面掺杂着鸣呜的哭声。

  新参军的小坂正雄比那群人幸运,他还活着。他穿着绿色的军装,和一张还算白净的脸显得很不和谐。他就这样拿着一杆步枪,四处张望着。

  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他害怕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冲出一名拥绑冒着青烟的手榴弹的中国士兵,睁着通红的双眼,朝他冲来。这件事情他已经遇见了三次。

  和小板正雄随行的日本兵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向每一个活物射击,子弹溅起火花,直到前面的人倒下,正雄不敢开枪,他脸色复杂,同行的人让他前去查看。他走向前,低下头,查看还有气息的男人。男人睁着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绝望。小板正雄心里有些发怵。他不想杀死平民。可是长官的命令不能违背。他看着男人,终于还是狠下心来,用刺刀向他瘦弱的身体上捅几刀。可是汨泪的鲜血并没有在意料中流出。男人一声不吭,就像死了一般。

  他跨过男人的尸体,向他的同伴挥了挥手。

  砰!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的一声枪响,他就像是受惊的兔子,尔后剧痛感从手心袭来,他看着被打穿的手掌,他嗷嗷地叫着,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向远方一栋楼, 感觉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砰!”又是一发子弹呼啸而过,子弹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打穿了他的脸庞,他一个跟跄摔倒在地。他的战友们急切地寻找掩体,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浓重的血腥味冲鼻,脸颊麻麻的。他很害怕,他也很恍惚。他很想哭。他才二十岁。现在他脑子里很乱,过往就像是电影在他脑海里回放。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他想到了妈妈。

  他的妈妈是一个个子不高,但是很温柔的女性。要是妈妈在,妈妈一定会救他。

  突然觉得很想哭。

  “妈妈……”小板正雄嘶哑挤出几个音节。

  要是妈妈在,妈妈一定会给他剥一粒糖果。妈妈也一定会安抚他。他记得他八岁那年,他和他的伙伴佐佐木玩游戏不小心摔倒。是妈妈马上过来扶起哭泣的他,轻抚着他的背,给他剥了一颗糖果,送进他的嘴里。

  “妈妈……”小板正雄闭上眼睛,他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妈妈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说:“正雄,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能哭鼻子了。”然后,妈妈会把糖果剥好送进他的嘴里。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似乎在回忆那颗糖果的味道。

  “砰!”又一发子弹呼啸而来,子弹仁慈地穿过他的头颅,然后打在了玻璃上,击碎了叫南京的这座死城的沉寂。

  这是他来南京的第十三天。

  二

  老兵把子弹装到老式的汉阳造里。这是他杀死的第三个日本兵。他吐了口唾洙,低声骂了一句杂种,接着从这一栋楼转向另外一栋楼。他穿着一身褴褛的破军装,步伐灵敏。不久,他所在的一栋楼被一发炮弹击中,飞石和砖块四处逃窜,在尘埃里隐去了踪迹。

  经验丰富的老兵已经知道自己在包围圈里。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老兵以前是个猎户,现在也是。他收到的任务是打完最后一发子弹。他还有两发子弹,他觉得可以凭借即将来临的黑夜杀死一名日本兵,然后就用枪自杀。

  老兵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他的家人都死在这群杂种的手上。他有个儿子,叫长生。长生脖子上挂着银锁。他希望儿子能够活得平平安安的。如果不是那群豺狼,他和儿子在流亡的路上也不会失散。

  有一天,他听人说,自己的儿子早就被日本人杀死了。老兵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于是他当了兵,成了兵里面最厉害的狙击手。

  “娃,爹很快就来陪你。”老兵眼角泛红。这是他当兵以来第一次有了除了仇恨外的情绪。

  四下已经无人,只有弥漫的硝烟和小坂正雄的尸体。

  被小板正雄“刺死”的男人在废墟里站了起来,拖着被子弹打穿的腿,身上的棉衣破破烂烂,那是被那个日本兵捅的。被黑烟熏黑的棉絮露出,丝毫不见血色。

  三

  南京城俨然快成为日军的囊中之物,部分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军人还在抵抗。小股日军涌人城中。城市里的中国军人还在奋起反抗。他们毫不留情的狙杀着每一条从日本来的豺狼。日军倾泻如骤雨般的炮弹,炸毁了一座又一座房屋。

  夜幕下的南京偶尔会响起枪声。一声,一声,然后是接连的子弹射击声,南京城的一角被照亮,火药味和血腥味弥漫在那个角落。坦克的履带声,男人的哀嚎声,女人的惊呼声,还有日本人的笑声。

  第二天,一具全裸的残缺的女尸被挂在墙上,她咬掉了那个试图强暴她的那个日本兵的一只耳朵。战败的中国俘虏被挂在墙上,一个叫做四岛的独耳日本人用刺刀挑开他们的肚皮,内脏流了一地。他们嘶吼着哭嚎着,挣扎了一会儿,然后痛苦地死去。留下一群乱哄哄的绿头苍蝇。

  惨死的人中有一名中国老兵,他杀死了三个日本人,那是他们一直要找的狙击手。他的枪法很准。但是他的枪里只有两发子弹。他打完了一发子弹后,试图用另一发子弹自杀,结果被狙击手佐佐木打断了整条手臂。子弹带着血丝划过天空。

  他看向打断他手臂的日本兵佐佐木,眼神似乎要把他吃掉一般,通红的双眼里弥漫的全是杀气。他冲这佐佐木大吼道:“杂种!”就像是咆哮的野兽。

  佐佐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胆怯了。一旁的四岛也对这个男人恐惧起来。仿佛是看着被囚困的雄狮,而雄狮,可以斯开牢笼杀了他们,咬碎他们的脖子一样。

  佐佐木愣愣地看着他,他害怕这双眼睛,他觉得这双眼睛能把他逼疯。于是他打着寒战通近老兵,他用军刀挖去了他的眼球。颤颤巍巍地向军营走去。

  老兵痛得浑身战栗,他用最后的力气喊:“娃,爹来陪你了!”

  后来,老兵被一个叫四岛的人剜心剖腹。

  四

  一个日本兵闯人一户人家,藏在角落里中国兵袭击了他。

  他打碎了日本人的后脑勺,但是他没有死,他还活者。少年抽出刺刀,洋洋得意地对一旁瞎了眼的大汉夸耀着:“俺爹说,长得再怕人的畜生也怕猎户。”

  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被硝烟熏黑的银锁。这是爹送他的。锁上有他的名字“长生”。

  大汉问:“他死了吗?”

  少年说:“没有,他还有一口气。”少年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们。他现在估计还和爹在一起过平常人的日子。他举起缺了角的刺刀,准备刺向日本人的胸膛。

  日本人发出鸣鸣鸣的声音,双眼通红,蹬着两条腿。看起来十分痛苦。他看将面前的一个被炸掉两条腿的少年和一个陪了眼的大汉。似平想把他们生春活剥,似乎也在恳求放给他。

  大汉说:“杀了他。"

  少年看着那个日本兵,那也只不过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约莫十七八岁。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这辈子本不会再次相见。

  或许那个日本兵在他们的国家里上学,或许自己和爹在村子里卖着兽皮。爹还会像以前一样半开玩笑地说:“俺家长生长大喽,可以娶老婆盖新屋喽。”

  长生手心出汗,看着奄奄一息的日本兵。他举起刺刀,放下。又举起,又放下。最终,他叹了口气:“他已经是死人了。我们走吧。"

  瞎眼大汉驮起被炸断腿的少年。少年拿着一把带着刺刀的枪。他的枪没子弹了。

  门外传来日本人的叫喊声,显然,他们在寻找这个失踪的日本兵,声音越来越近,被打破后脑勺的日本兵发出鸣鸣鸣的声音,还来不及反应,门突然被踹开,一抹惨色的阳光照人进来。

  少年吼道:“刚子,门外。”

  大汉猛然冲上去,少年挥舞刺刀,发出震天的吼声,子弹一发接一发的打在他们身上。大汉停住脚步,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一样,向后倒去。他真的是个汉子,他就算死,也是笔直地倒下。

  尔后,摔下的少年被一发子弹打中。他靠着墙的身子缓缓倒下。日本兵上去查看,少年还有气息。为首的日本人抢夺他脖子上的银锁,把他的脖子勒出一道道血痕。

  日本兵扯不下来银锁,那似乎和长生的命锁在一起的。长生脸色惨白,却仍然用一只手抓着自己的银锁。一只手在腰间摸索什么。

  日本兵取不下来,他气急败坏的举起刀,准备朝下少年的脖子砍去,突然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他低下头,却发现了一枚被拉开的手榴弹。

  日本人吓得往后退去,可是来不及了。手榴弹炸开,霎时间血肉横飞。血雾绽放开来。

  炸死了一个日本人,炸残了一个叫四岛的男人。

  

  正雄的朋友佐佐木埋葬了他。对于佐佐木而言,正雄是他最想疏远的朋友。

  可是他的确和正雄是朋友。从小长大的朋友。无论正雄犯了什么错,他都会帮助正雄。

  他记得,正雄已来中国几个月了。当时他是个商人。对中国人很友好。他们一路杀进了南京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自己能够精确地杀死每一个活物,而正雄顿抖的双手连扳机都扣不动。正雄不肯用中国人当靶子练刺刀被教官打掉门牙,是自己拿药给正雄用的。正雄不杀战俘军官不给他吃饭,是自己分了一半干粮给正雄。

  佐佐木埋葬了正雄,他难受,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难受。第一次是因为那个女人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明明给他带来了肉体上的欢愉,可是他却感觉到难过。

  他满脑子全是人脸,全是被自己杀死的那十几张中国人的脸。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就缠着他。

  那些脸,有狰狩的,有哭泣的,有惊恐的……他觉得他快疯了。

  他要回到兵营给老兵们端水。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不然他就会被暴打一顿。

  他端好热水,去服务那些目中无人的老兵。他恶心他们,也害怕他们。他们对敌人从不手下留情,对自己人也是。

  佐佐木亲眼看到他们把孕妇的肚子剖开,把孕妇肚子里的孩子用刺刀挑死。

  佐佐木第一次上战场看到的是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呕吐了几次。但是他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受到毒打。

  “喂,佐佐木,你怎么现在才来?”一个老兵问。

  “真的是个笨蛋。”上铺的老兵踢了佐佐木一脚,佐佐木一个踉跄摔倒,头磕在桌子角,流出鲜血,水也洒了一地。

  “快滚去,重新打一盆!”又有人说。

  深夜。恍惚间他突然想到狙杀正雄的那个老兵。他的眼神让他已经两天失眠了。可是他不困。也不疲惫。因为士官让他们吃一种“灵药”。

  “灵药”让他们飘飘欲仙,让他们热血沸腾,让他们舍生忘死,也让他们癫狂。

  他收拾正雄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他的“灵药”还有许多,于是他偷偷藏了起来。这种灵丹妙药,能让他忘记烦恼。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吸了一口“灵药”。被老兵欺辱的片段消逝,他舒服而又病态地享受这一切,猛然,那个被他杀死的中国军人的眼神浮现在他脑海。他顿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因为害怕,而全身不停地打颤。

  害怕的不该是他,但的确是他。佐佐木感觉自己快疯了。恍惚间,正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对佐佐木说过:“我们在做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那么,什么叫做有意义呢?”他低声呢喃着。“那么,什么叫做有意义呢?”他抬高音调问着。“那么,什么叫做有意义呢?”他吼叫着。他跑回宿舍,冲那些战友们喊道:“那么!什么叫做有意义呢!”

  那个要杀掉他的中国兵的眼神又浮现在他面前。那张可怕的脸,似乎在吼叫。他能感觉到血腥气扑鼻而来,还有疼痛。他觉得是那个可怕的中国军人咬掉了他的鼻子。

  他发现四周的全是中国军人的脸。他哀嚎着,拔出腰里的配枪射击。鲜血溅到脸上,就像是真的一样。

  他扔掉枪,死命地跑着,大喊着:“那么,什么叫做意义呢?”回答他的只有警报声和子弹呼啸的声音。

  一发子弹穿胸而过。他定住了,然后跪倒,头一歪,死了。

  这是日本军营里的丑闻:“一个新兵佐佐木,因为被日本老兵打碎鼻梁,拔出枪枪杀了四名日本军人。”

  

  裸死的女人挂在墙头,而他的丈夫在与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被杀死。他的丈夫四十多岁,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场战斗中被炸瞎了双眼。女人死的第二天,她瞎眼的丈夫和他的战友也死了。他们死的时候当场炸死了二个日本兵,还炸烂了一个叫四岛的日本兵的下体,四岛哭嚎着,他的长官举起枪,四岛似乎明白了什么,绝望地看着长官,连说了四个“拜托”!长官没有理会,枪杀了四岛。

  “你是为帝国尽忠的。”长官说。他开了枪,打穿了四岛的脑袋。滚烫的鲜血流出,他看着铅灰色的天空,瞳孔开始扩散。

  长官不再理会四岛的尸体。带着人接着向城里走去。沿路都是燃烧的废墟。整座城在燃烧。他忽然遇见了一个瘸腿的男人,男人穿着破烂的棉袄。

  男人也看见了他,后退几步,猛然背过身连忙逃跑。军官不急不忙,掏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这男人的后背,只听见“砰砰砰!”三声枪响。然后男人倒下,渐渐变为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长官不屑的将手枪装回枪套。挥了挥手,示意小队接着向前走。

  长官在废墟里发现了有几张近几日的报纸。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看了看。因为他生怕上面的灰尘会弄脏他的新军装。报纸里的内容让他发出感叹声:“井敏君和野田君最终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啊。”

  他刚感叹完,身后面的日本兵发出惊呼声,接着是枪声,长官反应过来,他回头一看,一个身中数弹,双目通红,全身绑着手榴弹的,衣衫褴楼的中国士兵冲向他们。

  还来不及长官发出惨叫,震天的爆炸声响起。然后一切归于宁静。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